“好的,我答應你。再會了,保羅。”她又一次緊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後轉身離去。
我呆呆地望著她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透過玻璃中的映像,突然發現她在經過樓梯平臺時,輕輕擦拭著眼角。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這麼做很不妥,於是匆匆轉過頭。然而她哀傷的眼神和對我訴說的情愫,卻又讓我有種自私的滿足感。
她走後,一股突然襲來的孤寂感將我佔據。也唯有此刻,才讓我真正感受到這份悄悄闖入我生命的愛情對我的意義。它照亮了我的現在,也為我曖昧不明的未來點燃了一絲希望。我所有的喜悅、悲傷、憧憬、慾望全都圍繞著它,它是我生命中唯一真實的存在,剩餘的一切都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背景。如今這份愛已經遠去,再也無法挽回,留下的只是一幅沒了畫面的寂寞畫框。
在她離去的地方待了多久我已記不清了,只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最近幾天發生的事夢境般地不斷在腦海中閃現:我們在圖書室的快樂相處、第一次去逛博物館,還有這次本應充滿浪漫氣氛的聊天。這些快樂的時光如幽靈一般,來了又去。展覽室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空蕩蕩的,偶爾有遊客進來,朝我投來好奇的目光,然後繼續走他們的路。我越來越覺得胸口有一股難忍的痛楚,這或許是我僅存的知覺了吧!
這時我抬起眼睛,注視著那幅畫像中的人物。這位希臘古人俊美睿智的臉龐正衝著我微笑,似乎在安慰我,告訴我當他還活在陽光普照的費尤姆時,也曾經歷過同樣的苦痛。一股隱隱的慰藉,有如遠古玫瑰的淡淡芳香,從那張清秀的臉上飄散開來。這張臉,曾見證過我的快樂,如今又看著我枯萎悲傷。我轉過身去,在無聲的沉默中,我看見他彷彿正在向我道別。
第17章 控訴的手指
在那個沉鬱落寞的日子,從博物館出來之後,我究竟又幹了些什麼,已記不得了。我想我肯定一個人在外面遊蕩了很久,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因為我竟然花了兩個鐘頭才走回診所。我匆匆地走過街道和廣場,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甚至有股衝動,想要尋求體力的宣洩。精神上的壓力逐漸累積,而負面的興奮感會轉化成肌肉能量,從而安全地釋放出去。這種肌肉裝置相當於精神的安全閥:當肉體的引擎在賓士了一段時間之後,精神的壓力便會隨著肉體的疲乏而逐漸減輕。
我現在的狀態就是這樣。我一直沉浸在對逝去之愛的沉痛哀悼中,在喧囂的人群裡穿梭了好久,我的心情漸漸地平復了。畢竟,這一切對我來說並不算是損失。露絲對我的意義仍然沒有改變。要是我一味沉浸在這種無法彌補的遺憾中而抑鬱難平,對她來說也是極不公平的,因為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一路上,我不斷地開導著自己,等回到了菲特巷,我沮喪的心情已經好了大半,我下定決心讓一切儘快恢復正常。
大約晚上8點左右,我一個人坐在問診室,一次又一次企圖說服自己是該認命的時候了,阿多弗送來了一個掛號包裹。上頭的字跡我很熟悉,我的心幾乎就要狂奔起來了,手也抖得幾乎無法簽寫收據。阿多弗離開後,我迫不及待地開啟了包裹。裡面有一封信,我把信抽出來時,有一隻小盒子掉到了桌子上。
信很簡短。我有些激動,如同一名罪犯念著緩刑令那般,急切而又反覆地讀著:親愛的保羅:
下午匆匆一別,想必令你極不開心,還請原諒。現在我很平靜,也理智多了,所以就寫了這封信向你問好,希望你不要為了毫無希望的事而痛苦難過。這件事是全然不可能的,如果你真的關心我,希望你從此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不然,面對你的慷慨相助,我會因為無以回報而內疚。同時,也希望你暫時不要來找我。我將十分想念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的父親也是,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歡你。除非你能接受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