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苦。這些年我一直把苦當飯吃,所以有一點開心事我就特別快樂。周怡喝了口咖啡,苦得直咋舌,她把杯子擱在床頭櫃上,不再碰它。我們聊了一會兒閒天,聊了些什麼我也不記得了,總之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對面教室的燈已經熄了,周怡起身說,我該走了。周怡走了我就關燈睡覺,一點也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原來大家都以為她失了蹤,早把女生宿舍搜了幾遍,又派了大批男生去海邊尋找。因此周怡從教師樓走下去時,真正體會到了眾目睽睽的感覺。那天的事就是這樣。後來我跟軍伐吵架,跟這件事也有關係。我對軍伐歷來就頗多意見,因為他老是在我上課時偷偷溜進教室。我不管他到底想幹什麼,是想監督學生還是想監督我,反正這舉動很不文明,是一種不尊重人的表現。但他是領導,我不可能對他破口大罵或者衝上去打他一耳光,我最多就提提意見或者忍氣吞聲。但這事讓我很窩火,一直想找他的晦氣。 有一個雨天,我在南州的宿舍,有一件急事要找周怡。於是我跑到郵局掛電話。那天是週六,學生可以自由活動,大家都躲著軍伐,所以軍伐很閒得慌,只好貓在傳達室聽電話。他沒聽出我的聲音,對我說,學生的電話不傳。說完就把電話掛了。他不喜歡周怡,因為周怡老跟我親近,老不買他的賬。我的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時變得比外面的雨天還糟糕。我在郵局等了半小時,又掛了個電話,叫門衛去叫軍伐聽。 我在電話裡把軍伐臭罵了一頓,他開始還跟我解釋,後來就在電話裡跟我對罵。這件事後來鬧得很大,全校教職員工都知道了,我回到學校就等著領導批評,沒想到領導反而升了我的職。領導說,我就是要提拔有個性的人,有個性的人就應該做領導,至於先進人物就繼續做先進吧。這樣我跟軍伐成了拍檔,儘管仍然是他領導我,但已經不是原來那種領導關係了。這是一個勝利,當然是一種很尷尬的勝利。我跟在軍伐屁股後面就像一頭蠢豬。周怡對我做鬼臉就是笑我這個。周怡也就是對我才有點笑臉,她在別人面前一點表情也沒有,因為大家都知道兩個主任因為她幹了一架。說得好聽一點就說我和她兩情相悅,說得難聽一點就說兩個主任為她爭風吃醋,搞得她在學校很沒面子。不過這人臉皮很厚,證據就是她居然還能對我笑。
《面朝大海》第四章四
學校主樓是一棟玻璃外牆的建築,遠看像一扇門,近看像一本開啟的書,合起來就是海關學校的意思。我每週有五天在這本書裡上班,另外兩天又常在這本書里加班。晚飯後我喜歡從書裡走出來去校門口的馬路上散步,我散步喜歡帶一個人,有時帶石留,有時帶周怡,有時帶另外一個學生或老師,這要視我當時的心情。那天我誰也沒帶,我自己出去了。 學校對面就是工廠,女工特別多,每天黃昏時,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在路邊的大排檔吃飯,在馬路上散步,我就是衝著她們來的。我把這叫做看風景。我的學生也有一些還算漂亮的,但我不好意思老盯著她們看。如果看得她們不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站在她們面前上課。當然這是以前的事,如今我是領導,不用給她們上課,夠膽直著眼珠子看她們了。大家都知道領導就是有這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