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年後,當他終於得知自己的身世,對親生母親的愧疚強烈得幾乎沒頂。每夜,他看著母親痴笑痴哭,看著母親以或是遲疑或是信任的眼神看著自己,嘴裡喊著父親的名字,他的心猶如萬蟻群噬,內疚和悔恨彷彿咆哮的海水,淹沒了他本就沒有光明的世界。
他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去彌補他對母親造成的傷害。為了讓她能重新清醒過來,他花費若干年的心血去部署。武林中人看到的驚雷山莊的少年莊主,年少老成,氣似劍芒,一雙薄唇既可以說出這世上最利落的命令,也可以宣判這世上最無情的罪名。
江湖上的小兒女,卻也總愛說起這個風發少年的事蹟。
這位幫主的女兒說她遊歷山水時,見過赤炎霜山之巔與人比酒,雪花飛揚,他擲了酒盞,雙手撥琴,一曲有誤,卻又醉中猶顧。那含在唇邊未曾綻開的淡淡笑容,比雪多了份冷冽,比冰多了份酷寒。
那家豪傑的千金,說曾見他追擊魔頭,單槍匹馬,殺盡對方四大護法,不料最後卻惺惺相惜起魔頭的行事,不僅查明有人栽贓陷害,還結交了這位摯友。後來二人合擊江湖叛徒,黑衣如墨,紅衣似火,終是成就了江湖的又一段傳說。
私底下地武林金蘭。最愛說的卻還是有一年,赤炎霜孤身直驅北 漠,救下好友的心上人,身負重傷,卻薄唇一笑,對著救回的女子道:“卿本佳人,當配影之。”這影之,便是他那好友的名字。
赤炎霜的名字,是一段傳奇。而在這些紅顏鶯燕口中,卻自有一番別樣的風流婉轉。他的魅惑,來自他的身份,更來自他亦正亦邪地作 風。這樣一個男子,相傳怕是普天之下根本沒有人可以綁住他的心,連他的人,都沒有人可以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的確。塵世之間再也沒有可以羈絆他的人,他這一生唯一的牽掛,只剩下密室之中他的孃親。早在赤炎霜還只是少年地時候,他的孃親,他的發如金絲。面若燦荷。神志不清的孃親。便已經是他最初和最後愛上的人。
她,是他唯一愛過地人。
還是少小年紀。他已經習慣向眾人隱瞞自己地情緒。他地壓抑,他的苦悶。他地陰鬱,統統只在那密室之中,說給那個不懂地女子聽。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心裡眼裡,只剩下她。
只是,他喚她“娘”的時候,她沒有絲毫反應。只有當他像父親那樣溫柔地叫她盧月時,她才會有可能微微側頭看向自己。
他地眉眼越來越像父親,她便也以為他就是赤澤,愈加地對他信 任。每次她情緒莫名地激動起來,總會被他攬進懷中,在這個她以為的赤澤的溫暖的懷抱之中,漸漸地歸於平靜。
他開始刻意去模仿父親在世時對她的舉動。
他會輕柔地將手指分開當作梳子一般梳理她的秀髮。看著她舒適地眯起眼睛,親暱地靠住他的胸膛,他的心裡不由升起異樣的心疼。
父親當初,也是這樣心疼的嗎?
他會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時光帶走了父親的生命,老了他身邊所有的人,卻似乎唯獨忘記了住在密室之中數十年的她。她的面板依舊光滑嬌嫩如嬰兒,她的眼神比未啟蒙的孩子還要天真。看著她安靜地坐在自己身邊,或是自言自語唱著他聽不懂的歌時,他的心裡不由升起異樣的心動。
父親當初,也是這樣心動的嗎?
他會緩緩地拍著她的背部,讓她的頭靠住自己的腿,斜躺在自己旁邊,似睡非睡的表情之中,有數不盡的嬌憨。他捋起她撒開在他膝蓋上的金髮,將那把髮絲攬在手中,卻抓不住自己的心思。她卻突然完全不配合地哭鬧起來,一邊大發脾氣地撲過來撕咬他。每當此時,他的心裡便升起異樣的心死。
父親當初,也是這樣心死的嗎?
不,他和父親不同,他不要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