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燈樹,火苗灼灼。大殿四個角落俱有一個青銅爐鼎,裡面的香碳燃得正旺,淡淡的香味混著熱氣從獸紋鼎蓋的縫隙鑽出來,驅走絲絲寒意,溫暖如春。
與殿外的冰天雪地可謂天壤之別。
因不時正式的朝會,便在大殿兩側平素站班的地方放置了兩排案几,几上放置酒壺,配以幾樣精緻的糕點。
李二陛下端坐御座之上,沒有穿朝服,而是一襲普通的青色錦袍,一雙虎目掃視著面前的大臣,面沉似水,不怒自威。
“今日之事,諸位認為應當如何處置?”
皇帝陛下語調平靜,聲音裡卻蘊含著惱怒。
一幫子皇親貴戚、功勳之後,居然與佛門清淨之地大打出手,搞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簡直成何體統!雖說李二陛下對於佛門也不太感冒,但畢竟是公共場所,此事影響甚壞!
大殿裡一陣沉默,眾位大臣都有些尷尬。
他們都已在府中用過晚膳,洗漱停當,就待回房摟著妻妾或者侍女研討一下人倫大道、體味一下深入淺出的歡愉,卻被陛下挨個兒召入宮中,方才得知清源寺之事。
自家孩子惹了禍被領導點名批評,這就有點丟人了……
大夥兒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沉默片刻,房玄齡只好站起來奏道:“啟稟陛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自是要依律懲處。”
他是有宰相之實的尚書補射,文臣之首,只能首先站出來表示態度。
他這一打頭陣,眾人便紛紛出言,表示自當依法處置,絕無怨言。
豈止是無怨言?
這幫子大臣此時恨不得親自上陣,把自家的混蛋抽個半死,害的自己在皇帝面前丟人,該打!
李二陛下卻只是冷笑。
依律懲處?
聚眾鬧事、打架鬥毆、擾亂治安,若是依《唐律》來判,那就是一個當眾脊杖、發配充軍。
若真是如此懲處,說不得坊市之間便會流傳出“苛待功臣之後”的風評。
這種傻事李二陛下自是不會幹,他將皮球踢回去。
“知節,此時便由你會同lt縣一同處理,該脊杖的脊杖,該充軍的充軍。”
程咬金正眯縫著眼睛打盹,聞言一個激靈,趕緊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不行不行,臣前幾日腹脹乾燥,排便不暢,蜂蜜水那是一罐一罐的喝,結果過猶不及,這又通暢的過了頭,一日十幾次茅房……哎呦,說來就來,陛下,臣先退下去趟茅廁……”
李二陛下臉都黑了,這個老夯貨……可也拿他沒法,只得厭惡的擺擺手,程咬金捂著肚子一溜煙的出了大殿。
眾人對於程咬金的無賴性子早已見怪不怪,不以為意,心下卻是明白陛下這是真的惱火了,都有些惴惴。
眼見陛下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大夥也知道推卸責任這招不好使了,互視一眼,還是由李績站出來。
李績今年四十二歲,麵皮白皙,帶有風塵色,下頦有點尖,顯得清瘦,配著疏疏朗朗的鬍子,氣質清朗,更像一個飽讀詩書的書生,而不是一個嫻於騎射、能夠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的名將。但是他的一雙劍眉和高聳的顴骨、寬闊的前額,卻帶著沉著而剛毅的神情。
他站起來,向著李二陛下躬身施禮,說道:“此事雖不當大事,但牽連甚廣,影響極壞,坊間必定非議四起。可若是嚴以懲處,唯恐有損魏王清譽……依臣之見,不若令各家將當事之人禁足數月,時過境遷,影響自會慢慢消散……”
李二陛下心中暗歎,這個李績果真是心思玲瓏,已是猜到自己的用心。
他是打算嚴懲的,這幫子混蛋不給點顏色,以後說不得如何無法無天。
可若是嚴懲,就免不了傷了魏王李泰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