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樸氏府邸之中某處失火,火焰沖天,愈發襯托整座府邸混亂不堪,哭喊喧囂有若地獄。
善德女王坐在駕輦之上,一手扶著一側的把手,纖白的素手由於用力使得手背青筋凸起,美豔絕倫的玉容亦是一片鐵青,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秀眸狠狠的瞪視著金春秋,居高臨下,一字字道:“夤夜興兵,禍亂樸府,爾欲何為?”
在她駕輦兩側,金庾信與閼川卻瞅瞅火光沖天的樸府,再瞅瞅面色淡然的金春秋,神情糾結,踟躕不定。
金春秋一臉淡然,立在女王駕輦之前,俯身施禮參拜:“臣下擅自妄為,有負陛下信重,罪該萬死。但請陛下念在臣下此舉非是為謀私利的份上,准許臣下將樸氏暴賊綁縛於唐人面前,以消唐人怒火,以全新羅法紀,再自裁謝罪……”
走出這一步,他便已抱定死志。
唐人的要求必須滿足,否則金氏一族的前途晦暗叵測,極有可能自此消亡,而女王的仁義必須保全,否則金氏一族將失信與全體國人,“出賣盟友,取悅唐人”的罪名一旦坐實,比之舉族消亡也強不了多少……
這件事只能他來做,這個鍋必須他來背。
為了金氏一族的未來,他不懼生死,更不懼身後之名!
來此之前,他便已經做出最壞的打算,讓愛子金法敏於祖宗牌位之前叩頭道別,前去唐軍陣營尋求庇護。
他願用一死,為金氏一族搏出一個在這片土地之上生存繁衍下去的希望,而不是與家族一起征戰,最終被高句麗百濟聯軍亦或是大唐雄師殲滅在這裡,舉族皆亡……
熊熊火把,照亮了這一片長街。
每個人臉上都陰晴不定,因為誰都明白金春秋的良苦用心!
不自禁的,每個人心頭都升起一股敬佩襦慕!
新羅人素來猥瑣懦弱,卻又自私貪婪,從來只見到賣主求榮之亂賊、背信棄義之奸佞,古往今來,何曾見到過幾個這般慷慨就義、捨身為族之大義凜然?
怕是書籍所載那些“殺身成仁”的古之漢儒亦不過如此了!
善德女王瞪視著金春秋,漸漸的俏臉上的怒色緩緩消退,終究化作一聲長嘆。
“爾固然捨生取義,家族世世代代盡皆奉若神明,可是卻將吾置於何地?”
眼下,固然是金春秋為求家族之綿延昌盛,甘願一死,然則十年之後、百年之後,怕是會有人將金春秋今日之犧牲,歸於善德女王之昏聵懦弱,否則這等舉族存亡之時,何以推出一個族人去承擔這一切?
金春秋面色一變,頓時拜服於地,大聲道:“陛下乃是金氏之砥柱,金氏可以無臣下,怎可無陛下?臣下一死容易,陛下尚要維護全族,那才是千難萬難!今日臣下以一死而求百世之殊榮,置陛下於困頓之中,實在罪該萬死!”
善德女王臉上神色變幻,半晌,方才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環顧左右,問道:“爾等以為如何?”
閼川最是衝動,此刻早已被金春秋壯烈之舉動感染,心生敬佩,只覺得大丈夫當如是也,站出來大聲道:“上大等忠肝義膽,感天動地,望陛下寬宥其罪!末將願意綁縛樸氏前去唐人面前,求其寬恕,締結聯盟!”
善德女王微微頷首,又看向金庾信。
金庾信俊朗的面容陰沉肅穆,緩緩開口道:“金氏之危局,自高句麗崛起的那一天便已然註定,再加上百濟貪得無厭、為虎作倀,若是吾等不能奮起,遲早有一日被其覆滅,舉國上下,難逃屠戮。縱然大唐東征大獲全勝,一句蕩平高句麗與百濟,然則,又豈能容許新羅偏安一隅?漢人有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話說半句,然而意思已然甚為清晰。
善德女王再一次陷入沉默。
新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