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正是顧愷之的拿手絕活兒。
只見畫上之人寬袍大袖、高冠博帶,負手立於松樹之下,衣襟敞開,筆跡緊勁連綿,如春蠶吐絲,又如春雲浮空,流水行地,皆出自然,尤其是畫中人的眼睛,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開闔之間卻展露出一股疏朗豁達之神韻,堪稱點睛之筆,有如神來!
“好!好!好!”
李二陛下雙眼放光,手指微微懸空,沿著畫作上人物線條下意識的臨摹,口中連說了三個“好”字。
李元景見到李二陛下愛不釋手,心中得意,便說道:“這一幅《阮咸像》,乃是顧長康盛年之時所作,彼時心性成熟、技法圓融,正當巔峰。這幅畫像正將阮咸那種純潔質樸而又疏朗狂放的氣質揮灑得淋漓盡致,在顧長康所有作品之中,當為佳品。”
李二陛下連連點頭:“顧長康最擅人像,所畫之人盡皆傳神,堪為此中翹楚。”
李元景偷偷瞅了李二陛下一眼,嗟嘆一聲,感慨道:“阮咸與豬同飲、一視同仁,亦能騎驢追婢、曠達癲狂,實在是臣弟心中之楷模,做人若是能夠做到他那等境界,實在是不枉此生!”
“嗯?”
李二陛下滿心皆在畫作之中,聞言頓時一愣,回過神兒來。
堂堂大唐親王,居然想要效仿阮咸,做一個沒規矩沒束縛、隨心所欲恃才狂放的竹林賢者?
都說皇帝“金口玉律”,君無戲言,可是任憑哪一個臣子在皇帝面前,照樣是字斟句酌,不敢說一句廢話。
換言之,每一句話都一定是有所表述的……
李元景想要表述什麼?
李二陛下眼神還在畫作之上,心中卻已經犯了嘀咕。
阮咸在居哀之時,尚能騎驢偷婢,家中飲宴之時,竟然允可豬至席上同飲……每一個正常人看來,都有些不可理喻。
而後世之所以尊其為“竹林七賢”,恰恰正是這種別人做不到的性情,認為聖賢對人物的貶損或表揚,都是推究行事的根源本心,從而判定人物的才幹和品行。哪怕其所作所為驚世駭俗,但在情理上有可通之處。
那麼阮咸的可通之處是什麼呢?
此人仕途不順,特立獨行,晉武帝認為阮咸好酒虛浮,於是不用他。而且更因為質疑荀勖的音律而遭到其記恨,貶為始平太守,可此人卻並未因此鬱郁不得志,反而從此放浪于山水之間,很是享受。
難不成,李元景送上這幅畫作的用意,是想說他之前的種種所為只是人之常性,如今更是意識到了錯誤,打算優遊山林、疏朗豁達?
李二陛下婆娑著下巴,有些始料未及。
李元景又道:“阮咸性情豁達,若是立於朝堂之上,以他的心性怕是要受不了,總比張子文竊居高位卻碌碌無為要強得多。”
張子文,就是漢朝安昌侯張禹了。
這人才學精深,為人謹厚,漢成帝即位,因是漢成帝的師傅從而賜爵關內侯,登上宰輔之位。但是這人做學問天下無雙,做宰輔卻一事無成,班固便曾評價此人:“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傳先王語,其醞藉可也,然皆持祿保位,被阿諛之譏。彼以古人之跡見繩,烏能勝其任乎!”意思就是這人學問精深,可當“儒宗”之讚譽,但實際沒什麼本事,碌碌無為、尸位素餐,位居宰輔而不能勝任。
套用一句後來者的話,位居其上,卻有如“泥胎陶塑”……
後來有槐裡令朱雲曾上書切諫,指斥朝臣尸位素餐,請斬佞臣安昌侯張禹以厲其餘。成帝大怒,欲誅殺朱雲,朱雲死死攀著大殿上的欄杆,大聲諍諫,最終欄杆都被扯斷了,後來成帝覺悟,命保留折壞的殿檻,以旌直臣。
甚至演繹出了一個“朱雲折檻”的典故。
李二陛下直起腰,瞅了李元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