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頓了一下,旋即笑道:“吾亦有此意,還請輔機稍候片刻。”
兩人錯身而過,長孫無忌進了一間偏廳,高至行聽聞他要與蕭瑀相談,便沒有通知此刻在府上的其他官員前來見禮,只是留下兩個侍女燒水沏茶,備好了點心,說道:“下官還要招呼其他賓客,不能長留此處,還請趙國公體諒。稍後酒宴備好,下官再來請趙國公入席。”
長孫無忌一臉和善,展顏笑道:“你我至親,何必如何客套?你自去忙吧,無需管我。”
高至行告退而出。
未幾,蕭瑀推門而入……
太陽已經落山,偏廳中光線昏暗,高家侍女將蠟燭點燃,然後跪坐在茶几一側,燒好熱水,沖泡茶葉。
茶香氤氳。
長孫無忌擺了擺手,溫言道:“某與宋國公聊聊,爾等退下吧。”
高家侍女失禮道:“喏!”
兩個侍女齊齊起身,相攜退去。
廳中只剩下兩人對坐。
長孫無忌親自執壺,給蕭瑀和自己面前的茶杯斟滿茶水,然後放下水壺,拈了一塊糕點放在口中,咀嚼一陣嚥下,呷了一口茶水。
蕭瑀沒有喝水,只是將茶杯拈在手中轉了轉,抬眼看著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喝茶,吃糕點,好半晌居然一言不發……
蕭瑀眯了眯眼,也沉得住氣,喝了一口茶水,一聲不吭。
偏廳中出現了一陣詭異的寂靜……
好半晌,長孫無忌才拍了拍手上的糕點殘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年紀大了,受不得餓,稍稍餓一下便覺得頭暈眼花。胃口也不行了,當年能吞下半隻烤羊,如今只是幾塊糕點便有些漲了肚子,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有些東西放在嘴邊也吃不下,只能看著眼饞。”
這話說的……蕭瑀沒聽明白。
但他知道以長孫無忌的性格,既然拉著自己在此相談,就斷然不會說上半句廢話,既然沒聽懂,那就不出聲,以免掉進對方的坑裡。
“陰人”的名號不是白叫的,面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和顏悅色的老傢伙,陰險著呢……
長孫無忌似乎也不在意蕭瑀不出聲,又喝了一杯茶水,這才伸了一下懶腰,狀似隨意的問道:“如今將要入秋,氣候也要涼下來,漠北那邊估計已經是涼風瑟瑟,用不了多久便要降下霜雪。貴府大朗身處漠北苦寒之地,還是要叮囑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吾輩皆為人臣,縱然要竭力報效君恩,卻也不能太苦了自己,況且薛延陀雖然被房俊一力覆滅,倒也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難免有一些餘孽存活,心懷不忿,正伺機妄動,萬一蕭大郎稍有不慎,被那些餘孽逮住可乘之機,那就可惜了。”
蕭瑀轉動茶杯的手掌猛地一頓,抬頭看著長孫無忌,面色先是凝重,旋即代之以微笑,淡然道:“所謂富貴險中求,越是經歷險惡的錘鍊,便越是能夠擁有光明的前程。吾等身為人父,若是傾盡全力為子孫安排前程,將他們捂在手心裡呵護備至,半點雨雪風霜都經受不住,那還能有什麼出息?正如輔機你剛才所言,人老了,連吃點東西都吃不下,還能護著他們到幾時?一旦吾等看護不住,他們就像是溫室中的花草一般驟然暴露在嚴霜之下,全無自保之能力,唯有悽慘別涼之下場。與其看著他們在一帆風順當中驟然遭遇雷霆風暴粉身碎骨,還不如放手讓他們及早經歷一些艱難困苦,如此,方能在未來頂門立戶,獨當一面。輔機啊,非是吾倚老賣老,汝乃當世人傑,可汝不能要求子孫亦如汝一般出類拔萃,適當的放放手,讓子孫們吃一些苦頭,全當讓他們提早經歷必將經受之磨難,將性子錘鍊得堅強一些,何至於會發生那等令人扼腕傷心之事?”
他神情坦誠,但是說出來的話語卻猶如刀子一般狠狠扎進長孫無忌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