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後院,小屋子裡燃著一根蠟燭,光線並不明亮,高士廉跪坐在窗前地席之上,雙目緊緊闔起,鬚髮皆白,蠟黃的臉色滿是憔悴,渾身上下更無半分符合其尊貴身份的氣勢,反而充滿了灰濛濛的死氣……
高至行敲門進來,見到父親頹喪的容顏,心中頓時一陣絞痛。
他不似兄長高履行那般雄心勃勃好高騖遠,亦不似四弟高真行那般劣跡斑斑桀驁難馴,他沒有什麼太大的野望,只願意太平無事的一世到老,孝敬父母友愛兄弟,此生足矣。
此刻見到最敬愛的父親這般死氣沉沉的模樣,心痛難過之餘,不由得對關隴貴族們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
輕手輕腳的上前來到高履行身邊,見到一側的茶几上放置著剛剛送來的飯菜,整整齊齊顯然一口未動,不由得垂淚道:“父親何至於此?四弟求仁得仁,雖然身死,卻足以名垂青史,實乃天下男兒之楷模,吾渤海高氏之英魂,若是四弟在天有靈,見到父親如此模樣,豈能心安?”
高士廉這才睜開眼,看了看面前涕泗橫流的兒子,笑著搖了搖頭,問道:“年紀大了,氣血兩虧,總歸是不如年輕時候熬得住,將養幾日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前院出了何事?”
高至行抹了把眼淚,道:“父親明鑑,剛剛房府的家將以及京兆府的官員前來,將房俊與馬週一起叫走……”
接著,將聽到的房家小弟小妹以及蔣王、長孫渙因為一場鬥毆盡皆牽涉進去的事情說了。
高士廉宦海沉浮一輩子,歷經隋唐兩朝,自然見多識廣,敏銳的察覺到此事或許絕非鬥毆那麼簡單。
“如今陛下與關隴貴族之間齷蹉頗深,陛下極力打壓,關隴貴族奮力反抗,雙方之所以都保持著剋制,是因為都不想見到因為權力爭鬥而導致朝局動盪。但是這種剋制絕非那麼保險,或許其間只要有少許的變故,便會其打破。而一旦有一方失去了剋制,那麼結局可想而知……”
高士廉低聲分析,旋即說道:“通知咱家門下,無論之後朝中發生何等變故,都務必不要輕易表態,儘可能的穩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另外……派人通知季輔一聲,要與關隴貴族們保持距離,切不可參與關隴貴族任何動作。”
高至行不滿道:“管他作甚?那廝狼子野心,渾然不顧父親對他多年的照料提攜,反而為了自己的野心被判父親,是生是死且由著他好了!”
“你呀!個人之恩怨,又豈能凌駕於家族利益至上?為父子嗣眾多,卻沒有一個能擔當得起家業的。若是你們兄弟但凡能夠出來一個房俊那樣的人物,為父有豈會理會高季輔那個小人?”
對於高季輔這個族弟,高士廉是又愛又恨。
一方面深恨其之前覬覦自己致仕之後空出來的吏部尚書職位,結果投靠長孫無忌狠狠的擺了自己一道,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承認,渤海高氏在自己之後,也就唯有這個養不熟的族弟還算是有些才能,勉強能夠撐起渤海高氏的門庭,餘者皆不足論。
為了家族的未來,恩怨皆可放下,反而還要權力維護高季輔的周全……
高至行一臉羞愧,忙道:“孩兒謹遵父親之命,這就派人前去。”
高士廉緩緩頷首,道:“盯著京兆府那邊,想來此事極難善了,咱們家要隨時掌握情況變化,予以應對。”
“喏!”
高至行應了一聲,匆忙離去。
高士廉抬起頭,瞅了瞅窗外昏暗的夜色,伸手拿起茶几上的剪子,將燭芯剪了剪,燭光越發明亮起來。
朝局是否動盪,東征能否順利,這些其實都已經不是高士廉在意的事情,只要高家的實力不因此而折損,他懶得去管那些個朝堂爭鬥,想管也管不了……
他在意的,只是能否在有可能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