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端坐在御座之上,面沉似水。
單單撞死人這麼一件事,在他看來根本沒什麼所謂,天家貴胄,撞死一半個農夫當得了什麼事?大不了便是賠償一筆銀錢,而後以金贖罪而已。但撞死人之後毀屍滅跡,這就是德行有虧了,使得李二陛下覺得天家顏面有損,最糟糕的是被人家捉到把柄,堂而皇之的拿到大殿之上當著文武群臣的面,大張旗鼓的彈劾,這就不能忍了……
難不成讓他在御史言官們翻出一大堆陳年舊事之餘,還要袒護霍王麼?
他再袒護,那就不是維繫皇家顏面了,而是自己親手讓皇家顏面蒙羞,給史官以把柄,令其在史書之上又添一份自己的罪狀。
他勵精圖治、夙興夜寐,圖的是什麼?
還不就是以前無古人之功績,壓制住自己當年在玄武門做下的醜事,洗白自己的聲譽,得以超越三皇五帝秦皇漢祖,成就千古一帝的宏圖霸業!
朕身為皇帝尚且心有敬畏,循規蹈矩不敢行差踏錯,唯恐在史書之上未能留下一個好名聲,當年玩個鳥都被魏徵老兒嚇得放在懷中憋死,那是何等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而你們這些皇族子弟倒好,只顧自己活得痛快,隨心所欲肆意享受,甚至恣意妄為橫行不法,你們將朕的苦心孤詣、嘔心瀝血置於何處?
簡直混賬!
他冷冷瞪著李元軌,沉聲問道:“霍王,尚有何言以自辯?”
李元軌一聽,徹底懵逼。
完蛋!這幫子不當人子的御史言官們,到底攛掇著皇帝發了火,要拾掇自己了……
娘咧!
老子容易麼?
前年就是你們攛掇著皇帝取消了封建天下的詔令,使得諸位皇子盡皆從封地返回長安,有如圈禁,也就是先帝敕封的幾位親王依舊屏藩封國,那也沒幾個了呀!
只要今日自己的封地被削除,恐怕今生再也無望前往封地做一個快樂的土皇帝,而不得不在長安戰戰兢兢度過餘生……
“陛下!微臣往日固然荒唐,但早已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就藩徐州,亦是戰戰兢兢,不敢恣意妄為,唯恐拖累了皇家名聲,使得陛下天威有損……至於勾連地方、覬覦天道,簡直就是欲加之罪!微臣不過是同幾個方士鑽研煉丹之術,與幾位大儒探討經義之學,如何便居心叵測、圖謀不軌了?微臣冤枉啊,陛下!”
李元軌已然意識到危險,當即跪在殿上,偷哭流涕。
李二陛下被他哭聲弄得甚為煩躁,心頭火氣,喝叱道:“堂堂天家貴胄,這等哭哭啼啼成何體統?皇族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你一個親王,懂得獎罰分明,能夠治理封地事宜就好,沒事兒與那些憤世嫉俗的隱士大儒瞎胡混什麼?至於民間方士,多是妖言惑眾之輩,焉有上通天道之高人?事已至此,尤不知悔改,簡直愚蠢至極!”
皇帝這種生物,幾乎是人世間最自私的存在。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這種境界是每一個合格的皇帝最真實的寫照,分別只在於曹孟德是奸雄之中的梟雄,胸懷四海睥睨天下,敢做也敢說!而李二陛下則被各種名節功利所束縛,又有玄武門之陰影時刻籠罩,腰桿子沒有那麼硬挺,所以他只做,不說。
今日若是霍王自己作死,他會顯示大度網開一面,可既然牽扯到他的名聲受損,有可能影響到他“千古一帝”的偉業,那就誰都別想好!
李元軌豈會甘心就這般稀裡糊塗的接受懲罰?更何況即將面臨的懲罰是他如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自然要極力辯解,可未等他再次開口,便見到御史中丞劉洎又一次站出來……
李元軌恨不得撲上去將這條瘋狗一口咬死,你特孃的有完沒完?
翁翁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你,非要如此在置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