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筆直的壟溝,卻並不深,在他身後,房俊穿著一身常服,衣衫的下襬掖在腰帶裡,同樣赤著腳,正彎腰將一株翠綠的禾苗載種下去,兩手輕輕將兩側的浮土蓋住禾苗的根部,然後壓實……
“……眼下,吾等栽種玉米苗,乃是為了育種,所以要儘可能多的利用每一顆種子、每一株培育出來的玉米苗,最大限度的保證收穫更多的種子。但是等到將來在田地裡栽種之時,首要考慮的便是成活率,如這般一顆一顆的栽種是不行的,必須同時種下去兩到三顆種子,待到玉米苗長出五六寸高的時候,再間苗,去除瘦弱矮小的,保留長勢粗壯的,如此,方可保證畝產……”
房俊一邊解說,一邊栽種,動作嫻熟而輕盈,宛如田間地頭勞作了一輩子的老農……
有人便開口詢問:“敢問二郎,此等作物,需水幾何?”
祿東贊循聲看去,認識,乃是大唐司農卿殷嶽,一個半路出家的勳貴子弟,父兄皆是在馬背上博取功名,到了他這裡,卻成了掌管一國農桑的最高長官。按理說,這等“業餘人士管理技術衙門”的事情,根本就是亂彈琴,一個從未種過田的人管理一國農桑,那還不得天下大亂?
然而,瞧著眼下一本正經的殷嶽能夠問出這等最關鍵的話語來,便知道其農耕技術不低。
祿東贊想了想,便釋然了。
一定是司農寺之中歷代存留下來的關於農桑耕作的書籍,使得這位原本只是個勳貴子弟的司農卿,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了農耕的技術。
不由得再是嘆了口氣,與吐蕃相比,大唐的傳承實在是太過久遠,文化太過繁盛,一代又一代漢人立志於著書立說,即便他們死去,他們的思想、學問、經驗卻沒有一起埋入土裡,而是透過書籍流傳下來,一輩一輩的漢人遵循著祖宗的足跡,繼承先輩的遺產,並且不斷的將其發揚光大。
這就是無論哪一朝哪一代,只要中原安定,漢人便可以凌駕於外族之上的最主要原因。
他們的文化,實在是太過源遠流長……
他心中感慨,卻聽得房俊道:“……這等植物乃是產自於大洋之東的新大陸,吾將其名為玉米。何也?其果實橙黃瑩潤、光澤如玉,且產量極高。最重要的是,這玉米相比於粟、糜、稻等等作物,更加耐寒,只需在其禾苗、抽穗等關鍵時刻保證水分,便可以長勢旺盛。最最重要的是,這等植物根系發達,即便是山間砂礫、河灘、哪怕是岩石縫隙,都可以茁壯成長!”
溫棚內響起一片驚呼!
若是如此,豈不是代表一旦這種作物普及開來,大唐憑空將多出許多耕地?原先那些河灘、山坡、溝渠、砂礫等等不適合栽種糧食的土地,全部能夠利用起來!
且不論產量如何,單單是可以利用起來的這些土地,便可以將大唐的糧食產出提升一成!
祿東讚的眼睛都紅了……
迫不及待的問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說吐蕃那些貧瘠的土地,也可以栽種這個……玉米?”
房俊這才看到祿東贊,想了想,點點頭。
後世藏區便大規模栽種玉米,只要是海拔低一些的地方,皆可適宜玉米的生長。
而玉米作為高產作物,是一定要普及開來的,屆時全天下都要栽種,就算是藏著掖著也不可能,吐蕃也好,突厥也罷,甚至高句麗、倭國,遲早都會知道,也遲早都會得到玉米的種子進行栽種。
這是一場全人類的饗宴,無關於民族、更無關於國家。
既然捂不住,何妨示好送個人情?
祿東贊激動得老臉通紅,整理一下衣衫,一揖及地,大禮參拜:“二郎深情厚誼,吐蕃人銘感五內,永誌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