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黑透,先期趕來的十餘萬大軍才在衍水西安扎下營寨,與東岸的左武衛相互依託,互為犄角,進可攻退可守,營帳連綿數十里,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中軍帳裡,樹根蠟燭燃起,亮如白晝。
李二陛下站在牆壁一側的巨大輿圖面前,看著圖上詳細的標註、細緻的線條,即便是安市城附近的山嶺河流、村莊集鎮都清清楚楚,每一條道路、每一處街巷,就彷彿此刻人在半空俯瞰這一片區域,無所遺漏。
自從進入兵部稱為左侍郎的時候開始,房俊便大力推行輿圖之測繪,甚至為此培養了大量精於測量、計算、繪製的人才,利用軍中細作、國中商賈等等各種渠道將這些人送到高句麗各個地方,花費無數錢糧只為眼前這些輿圖。
回過頭,再看看隨行的兵部官員製作的簡易沙盤,心中愈發感慨。沙盤這東西古已有之,秦在部署滅六國時,秦始皇親自堆制研究各國地理形勢,在李斯的輔佐下,派大將王翦進行統一六國之戰爭。
據說,秦始皇在修建陵墓時,更是在自己的陵墓中堆建了一個大型的地形模型,模型中不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而且還用水銀模擬江河、大海,用機械裝置使水銀流動迴圈,極盡精巧。
漢建武年間,光武帝征伐天水、武都一帶地方豪強隗囂時,大將馬援“聚米為山谷,指畫形勢”,使光武帝頓有“虜在吾目中矣”的感覺。
然而歷史上那些沙盤,哪一個比得了眼前這種?
不僅山川地形都是透過測量之後以一定之比例縮小,甚至就連山峰之高度、河水之深度、地形地勢高低之變化都精確無比,站在這裡,安市城方圓百里之內盡在眼前。
身為主帥,統御千軍萬馬,最是能夠從這種沙盤當中體會到那種“指點江山”的愜意、舒暢。
滿朝文武都想壓制房俊,甚至將最強悍的水是排斥於整個東征作戰計劃之外,然而無論是數十萬大軍的輜重、糧秣調派,亦或是眼前這種輿圖、沙盤,哪一項不是房俊的功勞?
這等功勳若當真論功行賞,又會低於哪個?
當年自己誇讚房俊一句“宰輔之才”,還真是有眼光啊……
心底感慨一番,他抬頭環視眾人,看著程咬金道:“盧國公將安市城的情況給大夥講講吧。”
言罷,回到座位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闔上雙目養神。
前些時日在熊嶽城泡溫泉很是舒爽,但是兩個高句麗美人讓他透支得有些嚴重,甚至不得不依靠藥物頂上。然而快樂過後,自然便是極其嚴重的虛弱,好似整個人都給掏空一般,不僅四肢無力身體痠軟,就連精神亦是懨懨。
心裡暗暗打定主意,藥丸固然有效,可往後定要有所節制。
可隨即又想到此番御駕親征,不僅跋涉萬里隨軍出征對於身體是一個極大的考驗,排兵佈陣運籌謀劃更是需要耗費無盡的精力,若是沒有那些藥丸頂一頂,自己是否熬得住?
罷了,東征乃是重中之重,不僅攸關自己畢生之名望,更影響身後之美譽,便再依靠藥物頂一頂,待到得勝還朝之後,再將朝政託付於太子,自己在太極宮中好生休息調養,想必能夠將耗損的元氣補充回來……
程咬金站在沙盤前,肅容道:“安市城內已經集結了超過二十萬高句麗軍隊,皆是高句麗之精銳軍隊,其中騎兵不少於兩萬,可以說,高句麗國內一半的精銳力量都在這裡。”
伸出手指,在打雀谷的地方比劃了一下,說道:“先前薛將軍於此處重創高句麗之援軍,但是並未封鎖這裡,所以一旦安市城之戰開打,平穰城必定還要增兵支援,畢竟平穰城依舊有數十萬軍隊拱衛,故而打雀谷必須死死的封堵,否則戰事開打,忽然有一支精銳敵軍出現在後方,難免腹背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