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寶藏是真的害怕。
即害怕一旦戰局糜爛,平穰城不可固守之時淵蓋蘇文玉石俱焚拉著整個王族陪葬,更害怕謀求活命聯絡大唐卻被淵蓋蘇文知曉,以“勾結外敵”之罪名將王族屠戮乾淨……
他看著兩個兒子,說道:“大不了,咱們便捨棄了這所有的榮華富貴,從密道逃出平穰城,然後去大唐做一個尋常的富家翁,總好過血嗣斷絕、子孫罹難……”
對於淵蓋蘇文的暴虐手段,他只要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與闔族上下的性命相比,王權富貴又算個甚?
只要能活著,他什麼都可以捨棄,原本這個王位就不是他想要染指的,是淵蓋蘇文硬生生將他架了上來,然後在身下添了一把柴火,令他時時刻刻戰戰兢兢,唯恐下一刻淵蓋蘇文便按捺不住對於王權之覬覦,將王族屠戮殆盡之後自己登上王位……
高男福道:“這是最後一步,未必用得上。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即便是最後的希望,亦應當在現在就早走謀算,否則事到臨頭被淵賊察覺,則悔之不及。”
王宮裡上上下下,有多少淵蓋蘇文的眼睛?
高男福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哪怕早晨起來自己放了個屁,也會有人跑去淵蓋蘇文的面前報備……
高寶藏咬了咬牙,鼻翼兩側的法令紋愈發深刻,下定決定道:“此事就由你去辦吧,即刻起,召集王族所有力量預留後路,不過慢一些沒關係,安市城集結了二十餘萬大軍,唐軍一時半會兒還打不到平穰城來,可一旦訊息外洩被淵賊得知,你我父子死無葬身之地矣!”
雖然長子病體孱弱,但相比於勇武健碩的次子,他顯然更加相信辦事牢靠、頭腦聰慧的長子。
這種大事,哪怕慢一些,也要確保穩妥,否則後果不肯設想。
然而高男福卻有些無語,謹慎一些是好事,可謹慎就意味著事情的進度要被拖慢,誰敢保證在唐軍打到平穰城之前就一切安排好?
尤其是王族力量單薄,大權盡被淵蓋蘇文把持,想要組織起一支武裝力量護送父王順著王宮裡的密道逃出平穰城,就勢必要發動王族的一切力量。可如此一來,參預之人就多了,誰敢保證訊息絕對不會外洩?
此事之成敗,最關鍵處要果斷,見機不妙立即撤離,而非是儘可能的保密,因為這諾大的王宮裡四處漏風,到處都是淵蓋蘇文的眼線耳目,想要完全瞞過淵蓋蘇文,怎麼可能呢?
他挺了挺腰,搖了搖頭,消瘦的臉上滿是堅定,沉聲道:“父王寢宮之中的密道可直通城外,孩兒會隨時關注著宮中的形勢,一旦訊息洩露,則父皇與諸位兄弟即刻順著密道逃離,由孩兒留在宮中組織兵力與賊人死戰,想必能夠給父皇多爭取一些時間……”
高寶藏一臉驚駭,高任武則叫道:“不可!淵賊如今掌控著平穰城中所有軍隊,一旦殺入宮中,就代表著已經沒有了任何顧忌,必然傾盡全力而來,大兄豈能擋得住?”
拖延時間倒是可以,但結局必然是高男福陷身敵群之中,難以活命。
高男福見到父王也欲開口,擺擺手,淡然道:“吾之身體,早已油盡燈枯,多活一天都是奢求,何懼一死?只要父王能夠和諸位兄弟逃出生天,給高句麗王族留下血脈,吾死而無憾!”
王宮中密道很多,但唯有高句麗王寢宮之中那一條才是安全的,出口不會被外人知道。然而若是無人阻斷反賊,賊人順著地道追蹤,父王又能逃出多遠?
唯有自己留下來,指揮忠於王室的兵力進行最後的抵抗,儘可能的拖延時間,父王逃出生天的機會才會增大。
而他自幼患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即便是逃出平穰城,又能有幾天好活?還不如最後燃燒自己,給父王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