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挺闔上雙目,臉頰的肌肉抽搐幾下,寒聲道:“你可知你之言語,會將韋家與長孫家置於萬劫不復之境地?陰謀戮害朝廷重臣,裡通外國禍亂朝綱……每一樣都是夷滅三族之重罪!”
他不忍說出這樣的話語,更不忍做出這樣的決定,然則此事之後患近乎於無窮無盡,只要被人捉住把柄,那是無論如何也洗脫不掉的。與其等著“百騎司”登門,還不如干脆讓長孫氏自尋痛快。
莫說一個續絃之繼室,即便是他韋挺自己,一旦關乎於家族之存亡,又豈能貪生怕死?
長孫氏卻整個人都懵掉了,呆愣半晌,忽然“噗通”跪在韋挺面前,抱住他的雙腿,痛哭流涕道:“郎君,你我夫妻一場,焉能如此絕情?更何況吾去貴妃面前談及此事,乃是一心一意為了韋家啊!只要韋正矩娶了晉陽公主,韋家就會一躍成為關中門閥之首……此事吾只有公義,絕無半分私心……怎麼就淪落至如此境地?”
她想不明白,自己分明是為了韋家好,何以就淪落至自己非得自盡以謝罪之地步?
韋挺睜開眼,看著依舊執迷不悟的長孫氏,只覺得往昔這個如花似玉嬌美可人的女子,如今卻是愚蠢如豬。
冷聲道:“吾毋須問你那等話語從何聽來,卻也能夠有所猜測。你如今是韋家的人,不再是長孫家的女兒,所作所為都只能代表著韋家的利益,就算長孫家再是煊赫崇高又能如何?已經與你沒有多少干係了。然則你之行為,卻冷漠自私且愚蠢!以為吾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不過是聽聞長孫家有人談及房俊西域之兇險,故而信以為真,以為如此便是房俊之末日,若能讓韋正矩娶了晉陽公主,便可複製房俊之輝煌,而你則是韋家與長孫家共同的功臣!”
女人可以懶惰,可以醜陋,甚至可以不守婦道,但是絕對不能愚蠢,更不能虛榮。
而若是一個女人愚蠢且虛榮,那麼簡直就是喪門之婦……
憤恨長孫氏愚蠢且自私、虛榮之同時,韋挺也將長孫家恨入骨髓!
無論是長孫家事機不密,將綢繆之事隨意洩露也好,亦或是有心算計,故意誘使長孫氏入彀將韋家拖下水,長孫家之所作所為,都已經完全踐踏了世家門閥之底線。
如此,與當年那些眼中只有利益、全無家國的門閥豪強有何區別?
他們永不能成為帝國之基石,只會無休止無底線的追求利益,不惜將整個帝國的百姓一同拖進水深火熱之中,用汩汩鮮血、累累白骨去成就他們的簪纓傳承、顯赫門庭。
世家門閥之本質,就只是一群依附在帝國軀體之上敲骨吸髓的蠹蟲!
尤其是長孫家這等身體裡流淌著鮮卑血脈的門閥,本就是一群塞外之蠻夷,只因為長久經營漸漸融入漢家文化,使其搖身一變亦成為定鼎中原之功勳,受到帝國以及百姓之供養。
然則其內心深處卻毫無道德廉恥,固然家族之中有一二人傑,但是絕大多數子弟都寡廉鮮恥、卑鄙無義!
然而,他卻只能讓長孫氏去死,卻不能將罪魁禍首長孫家給揭發出去。此事說到底乃是事發於韋家,縱然能夠將長孫家承擔其罪責,但是首當其衝的依舊是韋家。
長孫氏一張秀美的容顏蒼白如紙,兩眼絕望的看著曾經恩愛的郎君,不敢相信他居然說得出這般絕情之話語。
然則女子出嫁從夫,她如今是韋家的人,韋挺讓她死,她又豈能不死?況且她如今也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了何等大錯,若是她不死,便會將韋家與長孫家一同牽連進去,成為大唐立國以來第一樁大案!
只是生死之間,便是昂藏七尺的男兒尚且猶豫彷徨、難以決絕,更何況她一個深宅婦人?
任憑淚水鼻涕嘩嘩流淌,跑著韋挺的大腿依舊苦苦哀求,只求一線生機,哪怕從此幽絕於佛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