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也往外邊看了一眼,黝黑方正的臉膛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握著酒杯道:“胡漢有別,仇隙深厚,又豈能有真正之知己好友?今日雖然與越國公於此相會,然則此地別離之後是敵是友,尚未可知。說不得異日相逢,便是兵戎相見之日。”
回紇固然被突厥奴役驅策,卻始終未曾喪失其驕傲。
房俊微笑頷首,舉杯道:“人生匆匆,宛如白駒過隙,不過彈指剎那。能夠於人生之中某一刻對坐飲酒、暢抒胸臆,便已然是一樁不可多得之緣分。吾不信佛陀之言,卻信這時間緣分不易,假若異日當真沙場對陣,吾依舊顧念舊情,給可汗尋一個山明水秀之地安葬,必不讓可汗埋骨荒野,屍身遭受鳥啄蟲噬之苦。”
吐迷度:“……”
我特孃的是不是得謝謝你?
他喝了口酒,意識到口舌之上自己絕非眼前這個看上去老實寬厚之大唐勳貴的對手,趕緊迴歸正題:“截殺阿史那賀魯,本汗尚可勉力為之,畢竟回紇心向大唐,願意獻出投誠之意。然則越國公提及此戰之後尚要與你合兵一處前往弓月城對戰阿拉伯人,請恕本汗無能為力。回紇人丁稀少、血脈稀薄,連番大戰之下必定傷筋動骨,非二十年不能恢復,本汗深受族人之愛戴,焉能將族人帶上征伐不休之道路,流進鮮血,只為了襄助大唐抵禦外辱、收復西域?萬萬不能。”
房俊對於他這一番話不以為然,笑眯眯的心裡飛快轉動。
回紇人雖然不似突厥人那般有著狂熱的戰爭情節,一日不打仗都難受,可也絕對算不上安分守己的良民。這些年被強勢崛起之突厥所裹挾,每年征戰無數,的確死了不少人,勢力受到很大損傷。但是以往回紇自由自在的年月裡,也沒說老老實實的過日子,打打殺殺乃是常態……
所以吐迷度說了這麼多,嘮嘮叨叨各種訴苦,強調理由,其宗旨無外乎是沒有說出口的那一句潛臺詞——得加錢……
只要有所需求就好,大唐從來不差錢。
當初為了坐穩皇位、穩定局勢,護佑關中不受兵災之苦,李二陛下能夠忍氣吞聲於頡利可汗簽署渭水之盟,任憑頡利可汗搬空關中之府庫,大肆擄掠之後揚長而去。
如今為了西域之安定,花些錢、舍一些好處,又有什麼不可以?
略作斟酌,房俊遲疑道:“只可惜眼下身在西域,不能與長安互通訊息,本帥不敢擅自答允一些條件,否則豈會眼看著回紇兄弟在這暴雪嚴寒之中艱苦度日?”
談判的訣竅就是固然自己已經到了心理價位,卻不能急於一錘定音,否則對方很可能趁機漲價……
吐迷度卻搖搖頭,斷然道:“旁人之言,本汗自然不會盡信,可越國公乃是當世豪傑,一言九鼎,毋須通報長安,只要越國公應允,本汗便即刻盡起族中精銳,配合越國公打這一仗!縱然最後長安不準越國公所允諾之事,本汗也認了!”
房俊:“……”
咱們這是在談判啊,自然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你這忽然之間搞出情懷來了,這還怎麼談?
不按常理出牌啊……
沉吟了一會兒,房俊問道:“可汗之要求,不妨說出來,讓吾斟酌斟酌。”
吐迷度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兩眼之中精芒暴長,熱烈激昂,一字字道:“事成之後,還請大唐准許回紇於疏勒國故地自建羈縻州,州內之領地所屬回紇,回紇之可汗接受大唐皇帝之冊封!”
言罷,一雙眼睛灼灼的盯著房俊,期盼熱切。
多少年了!
作為曾經的鐵勒諸部之一支,回紇始終屈從於強權之下,從未有過真正屬於自己的領地!如今鐵勒諸部逐漸凋零,剩下的部族也僅有突厥依舊保持著強大之武力,使得回紇一直受其奴役欺凌。
如今,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