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士及忍住心中狂喜,俯首懇切道:“陛下胸襟寬宏,老臣敬佩無地、感激涕零,定當率關隴上下竭盡全力、以死相報!”
他知道李二陛下雖然並未當場答允尉遲恭入城,但心中已有此意,只不過茲事體大,需要權衡各方利益才能做出決斷。
但無論如何,從謀逆之罪一舉扭轉成為陛下欲扶持之首選,這對於當下有如喪家之犬一般的關隴門閥來說不啻於天降甘霖……甚至到底會否選擇尉遲恭接替東宮六率宿衛京師之職責也已不重要。
只要陛下消除對關隴門閥的敵意,便算是天大的好事,其餘尚需徐徐圖之。
……
宇文士及走後,殿內光線昏暗,李二陛下便起身去往書齋,一個人坐在窗前思慮當下局勢。
太子忽然將東宮六率撤出長安這一手著實出乎他的預料,如此便使得儲位爭奪徹底擺上檯面,局勢陡然緊張。
以往無論魏王亦或晉王,無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心裡又怎麼可能對儲位不在乎呢?只不過忌憚頗多,唯有遮遮掩掩,以免行差踏錯被對方抓住把柄,導致失了先機。
但是現在東宮六率這麼一撤,誰繼任東宮六率戍衛京城的責任便會在爭儲之中佔據先手,而且很可能是徹徹底底的優勢,只怕無論魏王、晉王,亦或是朝中那些有志於從龍之功的各方勢力都坐不住。
李積刷了個花槍,明面上看去好似拐彎抹角的支援程咬金,與山東世家站在一處,但其實不管李積還是程咬金,其自身之利益都已經逐漸與山東世家脫離開來,山東世家執掌大權未必附和他們的利益,所以李積此舉到底用意如何,有待商榷。
喪家之犬的關隴門閥也跳出來,意欲憑藉這個機會重新獲得信任,這既是情理之中,李二陛下也樂見其成。
至於江南士族眼下或許並無合適的統兵大將,所以一直緘默,但是從他們最近與晉王越走越近來看,也不會任由這個戍衛京師的重任落到魏王手上……
待捋清楚當下局勢脈絡,李二陛下便發現作為立儲首要順位的魏王李泰好像置身事外,並非參預進來。
是覺得戍衛京師的位置不重要,不影響儲位之歸屬?
還是當真心口一致,無意於爭儲?
亦或是某一方勢力已經與魏王暗中達成聯合,神不知鬼不覺的去爭奪這個戍衛京師的權力……
局勢之複雜,即便以李二陛下對於政治得心應手之能力,也難免覺得千頭萬緒、諸般可能,一時間頭脹欲裂。
他將王瘦石喚進來,取來一丸丹藥就著茶水服下,閉目養神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王德這時也從外進來,拿著火摺子點燃燭臺上的蠟燭,書齋內漸漸通亮起來。
看著兩個內侍,李二陛下忽然一陣感慨唏噓:“朕如今當真成了孤家寡人……”
言語神情,滿是悲涼之意。
他素來對那些所謂“尊卑有別”之類的“赫赫天威”不屑一顧,認為天威不是依靠繁瑣嚴苛的禮儀制度建立起來的,而是以身作則、身先士卒,帶領文臣武將從一個接一個的勝利當中打出來的。你能帶領大家取得勝利,就算是一個街邊乞丐亦能獲得威嚴、人人敬畏,否則縱是天潢貴胄,也照樣會被臣下弒殺。
別拿什麼血脈壓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所以他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更想與臣下打成一片,收穫他們發自衷心的愛戴,自認古往今來,再無如他這般君臣相得。
然而時至今日,身邊居然連一個能夠徹底相信、商討局勢的人都沒有。
只餘下兩個閹人畢恭畢敬……
一股煩躁之氣陡然升起。
壓了壓火氣,他問王瘦石:“太子在大慈恩寺可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