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隴門閥在長孫無忌晉位司徒、輔左陛下總攬朝政之時臻達巔峰,彼時長孫無忌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便被譽為軍方第一人的李積亦要暫避鋒芒,整個關隴門閥因從龍之功縱橫朝野,聲勢無兩。
然則盛極而衰,此千古不易之定律也。
自此之後,關隴家族便每況愈下,固然與李二陛下打壓門閥、扶持寒門息息相關,但最為令人憂心的還是族中子弟難堪大用。
似長孫衝那等天資尋常之輩,便已經算是關隴子弟當中的佼佼者,其餘諸如長孫渙、竇德威、杜荷之流,皆是紈絝子弟。
門閥不怕遭逢亂世,也不怕一時困頓、聲勢跌落,最怕便是後繼無人。子孫不肖,縱然祖宗積攢下再多家業也有敗光的一天……
這就導致自貞觀十年往後,關隴子弟在軍中者人數雖多,卻至多是個偏將,竟無一人可以統軍坐鎮一方。關隴當年以軍功起家,北魏六鎮之時雄踞代北、威懾天下,居然入唐之後數十年便徹底喪失了對軍隊的掌控,何其悲哀也?
否則,也不至於前次施行兵變最終以慘敗收場。
……
尉遲恭麾下的右侯衛已經是關隴門閥所能夠掌控的最後成建制軍隊,若想事成必須指望尉遲恭全力以赴、不計損失,萬一此人中途變卦徹底重新倒向東宮,關隴各家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故而尉遲恭表現出質疑背棄東宮之意,宇文士及已經嚇得一身冷汗,趕緊出言警告……
尉遲恭悶聲道:“吾不過一時感慨而已,豈能質疑各家聯合之決定?放心吧,此次必然全力以赴。”
他又不是傻子,豈能甘心情願為關隴門閥做刀?
關隴門閥核心有十餘家,看似聲勢浩大,實則掌控軍隊且能夠派上用場的就他一個,瞧瞧人家程咬金坐鎮長安左右逢源,怎能不羨慕?只不過自家與關隴血脈相通、糾葛太深,實在無法割離而已。
否則他老早便待價而沽、改弦更張,眼下卻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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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內,程咬金也坐在中軍帳發愁。
賬外人喊馬嘶、熱火朝天,漫天雨水也不能隔阻軍隊集結,一隊隊人馬從營房之內趕到校場列隊,然後在各自偏將、校尉帶領之下奔赴城中各處,實施警衛、戒嚴。
作為宿衛京畿的最重要力量,左武衛壓力很大。
畢竟誰都知道一旦陛下殯天,接踵而來的便是爭儲風波,極有可能爆發一場席捲整個關中的大戰……
打仗大家自然不怕,大唐立國以來東征西討,左武衛一直都是各處戰場的主力,上陣廝殺勇勐五千,戰無不勝戰功彪炳。但自東征返京以來軍械遲遲得不到補充,不僅各級軍官整理的火器訓練章程只能空置,甚至連先登軍隊的甲胃都無法湊齊……
牛進達身材高瘦,面龐黝黑,整個人精幹剽悍好似銅澆鐵鑄一般,坐在程咬金下首一臉擔憂道:“眼下咱們看似士氣鼎盛,實則軍械嚴重不足,一旦局勢惡化大戰開啟,弟兄們拿什麼去打仗?”
左武衛將軍牛進達是程咬金最信任的副將,這些年程咬金漸漸放權,牛進達實際上已經成為左武衛半個主帥,身受部下將校兵卒信服,威望極重。
程咬金捋著鬍子,目光從立在牆角的馬槊上挪開,瞅了一眼窗外潺潺細雨之中集結的部隊,緩緩道:“鑄造局被毀,軍械產能一時間跟不上,這是沒法子的事兒。況且不僅是咱們,如今十六衛諸多軍隊都缺乏軍械,大家平齊,仗也還是那個打法。”
牛進達跟隨程咬金多年,從當年一個匪寇成長為如今大唐軍方赫赫有名的勐將,只聽程咬金的語氣,便知道其中必有緣由,趕緊低聲問道:“大帥到底有何章程?”
如今陛下病重、生命垂危,儲位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