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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殿後身有一排兩進房舍組成的院落,原是宮中有品階的內侍居住之所,不過自從太極宮遭受戰火荼毒幾乎毀於一旦大規模重建,這些內侍便不得不搬遷至玄武門附近暫居,將此處空了出來。
及至李二陛下回京,因整座太極宮唯有武德殿這邊修繕完成,故而駐蹕於此,一些貼身禁衛、內侍便將此處房舍佔據。
一座院落的倒座房內,褚遂良形容憔悴、憑窗仰望尺許天空上堆積的烏雲,心情猶如鉛墜一般透不過氣。
自遼東返回,入宮之後便被陛下軟禁於此,雖然一直未曾有所懲罰,但卻禁止他面見家人,此間房舍,形同牢獄,不知何時會降下的懲罰就好似懸在頭頂的一柄利刃,隨時都會掉下來,將他刺個窟窿。
然後,陛下驟然暈厥,還是不長的時日內連續兩次……
這念頭書籍貴乏,讀書人往往什麼書都讀,醫卜星相皆有涉獵,對於醫術大抵都有一些淺顯的認知,明白陛下如此險惡之病情基本沒有痊癒之可能,而就此殞命的機率無限之高。
褚遂良整日裡面上帶著擔憂,心裡卻非常興奮。
這天下若說有人最最希望陛下就此昏睡不醒直至殯天,那大概就是他褚遂良了……或許還是太子。
他是因為陛下就此死去可以免除責罰,畢竟當初自己可是生出了“弒君”的念頭,雖然最後一步沒有邁出去,可哪個皇帝能容得下他這樣的逆賊?始作俑者長孫無忌已經自戕,只要陛下一死,那件事再也無人知曉,他便徹底安全了。
而太子這些年面對陛下動輒升起的易儲之心早已惶惶不可終日,只要陛下活著,易儲乃是遲早之事。且不說這天下至尊的皇權任誰距離一步之遙都不肯放棄,單只是廢黜之後所需面對的危險,就足以使得太子發瘋。
如今陛下若驟然駕崩,太子的儲位就算是保住了。
即便陛下留有遺詔又能怎麼樣?只要不是在陛下活著的時候明發天下,那麼這份詔書東宮那邊大可不認,甚至反過來指責晉王矯詔——這種事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很多人都會相信。
甚至相信與否也不重要,太子上位也罷,晉王等級也好,總之代表的是中樞權力階層的再次構建,這期間不知多少人收益,也不知多少人失望,支援誰、反對誰,也不過是因自身之利益而取捨。
至於到底應該是誰繼位……誰在乎?
門外腳步聲響,將褚遂良從思緒當中驚醒,他扭頭看去,便見到陛下身邊那個猶如毒蛇一般陰翳毒辣的王瘦石出現在門口,然後極其失禮的信步而入,笑吟吟來到褚遂良面前,將手中一個牛皮口袋放在桉几上。
褚遂良一顆心沉了下去。
他只想著一旦陛下駕崩,那麼他所做的事情便無人知曉,但卻忘了這個王瘦石乃陛下隱藏在黑暗當中觸手,替陛下去做一切見不得光的事情,那麼自己於遼東試圖謀害陛下之舉措,陛下是否會告知此人?
王瘦石枯樹皮一般堆砌的臉上笑容難看,一雙眼睛更好似毒蛇一般盯著褚遂良,對這位陛下身邊的黃門侍郎毫無半分敬意。
褚遂良意識到有些不妙,將目光從王瘦石臉上挪開,看向桉几上的牛皮口袋,問道:“此乃何物?”
王瘦石聲音尖銳短促,有如湯匙刮盤子:“褚黃門不妨開啟看看。”
褚遂良蹙眉,想了想,猶豫一下,還是伸手解開牛皮口袋封口的麻繩,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湧了出來,使得褚遂良乾嘔一聲,待看清牛皮口袋裡的東西,一張臉愈發蒼白,手一抖,牛皮口袋掉在桉几上,裡邊的東西看的愈發清晰。
居然是一隻染滿血汙的耳朵……
褚遂良又驚又怒,怒叱道:“吾乃朝廷命官,汝不過一介閹豎,安敢如此消遣於吾?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