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亮,雨勢小了一些,李積與李孝恭從大殿出來步行至不遠處的昭德殿,穿行一片竹林之時,李孝恭忽然開口:“懋公何必如此?有些時候不摻和進去未必就會站在局外,很可能無論結果如何都討不到好。”
想要置身事外兩不得罪,結果往往事與願違,變得兩頭不是人。
雨點落在竹葉上沙沙作響,不遠處的殿宇燈火通明,將至天亮要進行“小殮”,禮部與宗正寺的官員已經指揮宮裡內侍開始佈置,人生嘈雜遠遠傳來,聽不真切,也看不真切。
李積默然步行幾步,似乎是斟酌著說道:“陛下大行,吾等只需確保新皇乃陛下血脈,即算是完成職責。至於到底是太子亦或晉王……都是陛下骨血,讓他們自己去爭吧。”
李孝恭搖搖頭,步履沉重。
這回李積沒有拿上次“中立以確保天下穩定”的說辭來搪塞自己,可見房俊今日的話語必然刺激到了李積的痛處。
話雖難聽,但道理卻半點沒錯,你身為宰輔之首自當在這個時候承擔起屬於你的職責,儘快確定新皇人選已確保皇位順利傳承,豈能置身事外待價而沽?縱然此刻表達立場遠遠達不到其中一方山窮水盡之時出手相助所能獲取的利益,但爭儲之戰爆發對於帝國根基之損傷,豈能與你沒有半點責任?
果真因此為帝國政局埋下重重隱患,甚至日後導致帝國傾頹,史書之上會如何評價你這為宰輔?
還是說你當真不在乎帝國的興盛存亡,只在乎一家一姓之利益,甚至不惜一手將帝國推下深淵?
但有些話毋須一再提及,到了他們這個地位必然意志堅韌、心如鐵石,等閒不會改變自己的主張與立場。
之所以問一問,不過是盡最後一份心力罷了……
兩人並肩而行,遞進昭德殿時,李積忽然問道:“郡王對微臣所作所為頗有微詞,微臣也想問問郡王站在誰那邊?”
李孝恭站定腳步,抬頭望了望依舊黑沉沉雨水飄零的夜空,緩緩道:“陛下存有遺詔這件事,理論是有可能的,陛下英明神武,預先留下一手不足為奇,所以吾並未及時表態支援誰,就是在等這份遺詔出現。或許是某一位宗室,或許是某一個內侍,受到陛下囑託在某一個時候將遺詔公之於眾……但吾不會一直等下去,後日大殮之時新皇就將當眾宣讀祭文而後即位,若是到那個時候依舊沒有遺詔出現,則太子便應當順位繼承,誰敢反對,誰就是亂臣賊子。”
這是他第一次表達自己的態度與立場,他不在乎太子還是晉王上位,他只在乎遵循陛下的遺願。
陛下留下遺詔囑託持有之人在某一個時刻公之於眾這種可能是存在的,古往今來沒有任何一個職業比皇帝更缺乏安全感,尤其是李二陛下對於易儲從最初的堅定到後來的動搖直至最終的確認,他極有可能存有某些外人無法理解的顧慮……總之皇帝的心思是很難揣摩的。
但是他不能無限制的等下去,大殮之時,若沒有遺詔出現,則太子便是名分大義所在、天命所歸,誰也不能阻止太子即位。
李積微微頷首,淡然道:“但願如此。”
抬腳,當先走入昭德殿。
……
天色將明,淅淅瀝瀝的雨水將竭未竭,仍有星星點點滴落,天空一片昏暗,太極宮內白幡林立、愁雲慘霧,行走於各處宮殿之間的內侍、宮人、妃嬪們滿面悲色。
武德殿前,皇子、公主、妃嬪、宗室親眷、誥命婦人齊聚,鐘樂之聲悠悠揚揚,人人披麻戴孝、淚眼垂漣,勉力強抑著悲傷。
一聲悠揚的鐘鳴,站在殿前臺階上的內侍總管王德高呼:“諸皇子入殿,為大行皇帝更換殮衣!”
按周禮,小殮之日又內侍為大行皇帝更換十九套殮衣,這些殮衣乃是大行皇帝在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