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的身份極為敏感,他是當今天下除去陛下之外最有資格坐上皇位的人,更是太宗皇帝當年曾經屬意過的儲君人選,距離皇位僅僅一步之遙,他若出現意外,牽連甚廣。
如果魏王身死,有可能是宗室以陛下剪除隱患、殘害手足為名再一次發動兵變,也有可能是陛下為一母同胞的兄弟復仇,將宗室之內的反對派狠狠的犁一遍,消除所有的隱患。
所以魏王的生死牽動帝國最高層的鬥爭,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可偏偏魏王遇刺而不死……陛下不能以此對宗室動手,宗室也不能以此發動兵變,兩者都名不正而言不順,可刺殺畢竟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到底誰人所為,總不能視如不見吧?
偏偏魏王自己不承認遭遇刺殺,只要魏王不承認,旁人就沒有理由去追究到底是誰出手刺殺。
可就算魏王不承認,刺殺之事卻是確有此事,明確發生的事情又怎麼可能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呢?
局勢頓時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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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之內,房俊看著闆闆整整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小正太,覺得挺有意思。
物部?
對於這個名字他並沒有印象,無論前世今生這好像都不是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起碼對於倭國曆史瞭解不多的他是不知道的,但在倭國卻有無數與物部相同經歷的人,他們崇慕天朝,心懷景仰,不懼風波海浪前赴後繼的前往中土,孜孜不倦的學習各種先進知識,而後返回倭國、建設家鄉。
一代又一代的遣唐使就這樣將華夏數千年積累的先進知識帶回倭國,在那一片佈滿了火山灰、每日承受無數颶風地震、不知人倫的愚昧土壤上開出了文明的花朵。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終在千年之後鼎故革新,由一介化外蠻夷,一躍而成為天下強國。
乃至於反噬恩主,酷烈暴虐,做下累累惡行。
喝了口茶水,房俊隨口問道:“會說漢話?”
物部顧不得因為緊張而在額頭滲出的山水,恭謹回答:“是的,會一些,祖父時常教導我,大唐是天底下最文明、最繁華的國家,說漢話、寫漢字一定是天下最尊貴的人,讓我心慕大唐、勤奮學習,為倭國之開明貢獻力量,將大唐之風物傳播四方。”
難為這麼大點兒一個小孩子,居然也能說得出這樣一番道理,從小看老,將來必然是一個不凡的人物。
房俊笑著反問道:“你既然說了要從大唐虛心學習,將來以所學建設倭國,那大唐為何要教授你呢?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萬一你將來將倭國建設得很是強大,反過來對大唐發動戰爭怎麼辦?”
“呃……”物部有些懵,想了想,答道:“大唐乃天下之主,威凌天下、澤被四方,自當以傲世之文明,教授化外之蠻夷,使萬邦竟從、天下大同。”
伱強大繁華,就有帶領我等蠻夷共同開化富裕之責任,你若不教授我們先進的知識,便是愚昧霸凌、胸襟狹隘。
就是這樣一個道理,就是同樣吹捧阿諛的話語,使得華夏王朝一代又一代的迷失其中,不惜將自己幾千年積攢之知識毫無保留的教授出去,沉浸在“天朝上國”的歌功頌德之中,希望能夠以己身之知識,換取天下之擁戴。
我交給你最先進的知識,你總該對我感恩戴德、一呼百應吧?
卻渾然忘卻天下間最大的道理從來不是什麼理所應當,而是拳頭與力量。
你若強大,自然萬國臣服、望風竟從,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道理。
反之,就別奢望什麼德行、仁愛、人道,你只能被壓迫、被欺凌、被奴役、被殺死。
房俊對這位小小的遣唐使頓時興趣全無,放下茶杯,淡然道:“暫且住在鴻臚寺吧,待到開春之後書院開學,會對你有所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