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打起精神,知道面前是一個極為難纏的對手,城府深沉不下於長孫無忌,甚至是朝堂之上唯一智謀可以抗衡長孫無忌的人物,腦中飛快轉動,思慮著說道:“門閥軍隊固然桀驁難馴,說到底也不過是禍亂一方,怎及得如今叛軍作亂,危及社稷?再者說來,門閥軍隊再是禍害百姓,也不過是一走一路,而如今若是長安兵變不予剿滅,將會耽擱春耕,後果便是關中餓殍遍地、屍骸盈野……”
他目光灼灼,與李績對視:“英國公不僅是這數十萬大軍的統帥,更是國之宰輔、百官之首,協助陛下造福萬民乃你之職責,卻不知英國公肯否為了關中數百萬百姓,為了大唐帝國之正朔,竭盡全力、效忠太子殿下?”
李績與他目光對視片刻,忽而一笑,執壺斟茶,淡然道:“這江山,乃是陛下之江山,吾只效忠陛下。”
蕭瑀寸步不讓:“陛下安在?”
李績將蕭瑀面前茶杯斟滿茶水,道:“如今陛下病重昏迷不醒。”
蕭瑀咄咄逼人:“既然陛下昏迷,不能視事,國事自當由監國太子全權負責,吾等甚為臣子,理當聽命於太子。”
李績呷了一口茶水,搖搖頭:“陛下固然昏迷,卻終究能夠醒來,吾等今日若是置陛下於不顧,盡皆效忠太子,如此將陛下置於何地?這等亂臣賊子,吾不敢為。”
蕭瑀道:“老夫要覲見陛下。”
李績唏噓道:“陛下病重,不能遭受打擾。”
“……”
蕭瑀氣結。
口口聲聲效忠陛下,有陛下在一日,便不能越過陛下轉而效忠太子。可老子要覲見陛下,你又不讓……
看著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蕭瑀,李績也有些不好意思。
若非這位的修養天下一等,只怕這個時候都能抓起茶杯將茶水潑他一臉……
乾咳一聲,李績又道:“前番房二郎前來,各種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希望能夠說服吾投靠東宮,吾便曾告之,吾只效忠於陛下,長安紛亂也好,汝等與關隴和談也罷,與吾全無干系。”
蕭瑀面色陰沉,踟躇不語。
……
傍晚。
回到營地,蕭瑀躺在床榻上,由太醫推拿一番,身體輕鬆了一些,喝了藥,昏昏沉沉卻難以入睡。
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白日裡程咬金以及李績的的話語、神態。
不知為何,李績雖然斷然拒絕站隊,但是其言語之中卻隱隱有著對東宮與關隴進行和談之不滿……
他到底什麼意思?
不願東宮與關隴完成和談,使得他空有數十萬大軍卻難以起到砥柱中流、抵頂乾坤之作用,無法攫取最大利益?
言語間又提及房俊上次前來遊說之事,難不成房俊之所以極力反對和談,背後與李績有什麼關係?
亦或者,房俊奉命前來遊說李績,結果反而被李績給說服了?
越想越亂,整個腦袋亂成一鍋粥。
頭痛欲裂,蕭瑀乾脆起身,披了一件衣袍,將桌案上的油燈點燃,坐在燈下沉思。
良久,他霍然起身,走到門口將房門推開。
清冷的空氣迎面而來,吹得他打了個寒顫,抬腳走出去,正好見到一隊巡營的“百騎”經過,遂問道:“李將軍何在?請他過來,老夫有要事相商。”
“喏。”
兵卒疾步遠去,蕭瑀則反身回到屋內,讓隨同前來的家僕燒了一壺熱水,沏了一壺熱茶,坐在桌邊一邊呷著茶水,一邊等待。
未幾,李君羨疾步而來,施禮問道:“宋國公夤夜相召,有何急事?”
蕭瑀請他入座,給他斟了一杯茶水,道:“今夜休息一晚,明日清早,全軍收拾行裝,咱們返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