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桌上的形勢總是根據場外的局勢隨時變化,波翳雲詭,很難完全掌握。岑文字與劉洎都相信此次偷襲東內苑駐軍乃是長孫無忌背地裡謀劃,但缺乏證據,這就很可能被關隴那邊反咬一口,指責東宮是在演“苦肉計”。
看似很不合理,畢竟捱打的是右屯衛,但在當下這個時候,卻很有可能使得關隴在談判桌上氣焰囂張。
畢竟,相比關隴來說更為在意和談成功與否的乃是東宮這邊。
或者說,是以蕭瑀、岑文字等人為首的東宮文官集團……
誰的述求更大,誰就處於被動。
*****
延壽坊。
偏廳內,剛剛讓家僕揉完傷腿的長孫無忌坐在窗前桌案旁,看著宇文士及快馬送回的奏報,面色陰沉,不見喜怒。
李績非但拒絕宇文士及的遊說,甚至縱容程咬金對宇文士及極盡侮辱……這令長孫無忌有些疑惑,程咬金有些時候固然粗鄙莽撞,但如今聽命於李績,是戰是和與他並無太大幹系,也做不得主,好端端的豈會那樣侮辱宇文士及?李績更是素來低調,從不願主動與人結仇,以他的性格哪怕明日便對關隴宣戰,也絕對不會縱容程咬金針對宇文士及的黑歷史予以侮辱。
但宇文士及信誓旦旦,且已經因為不堪受辱,憤而告辭,正在返回途中……
這其中,未必沒有齷蹉。
長孫無忌將奏報丟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抬眼望著窗外,正好見到令狐德棻腳步匆忙的疾步而來。
須臾,令狐德棻自門口而入,劈頭蓋臉怒叱道:“長孫輔機,你焉能將停戰契約視若無物,將吾等關隴門閥之信譽踩在交底踐踏?”
老頭子鬚髮皆白,此刻怒氣勃發,鬚髮戟張,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好似一頭責任而是的雄獅。
長孫無忌一臉莫名其妙,他城府深沉,並未因令狐德棻的無禮而動怒,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氣大傷身,何至於此?先坐下消消氣,有什麼事慢慢說。”
令狐德棻坐下,狐疑的在長孫無忌臉上看了又看,問道:“你還未知道?”
長孫無忌臉上露出茫然之色:“知道什麼?”
令狐德棻蹙眉,覺得長孫無忌不似偽裝,不過此人狡猾奸詐,故作這番渾然不知的神情亦未可知……
他將長孫無忌親自斟的茶水推開,態度強硬:“方才岑文字遣人過來,對吾劈頭蓋臉一頓譴責,怒叱咱們撕毀停戰契約,偷襲東內苑右屯衛駐軍……輔機別說此事你全然不知。”
長孫無忌愕然,良久才說道:“此事為何吾必須要知道?吾從未下達過任何一條偷襲右屯衛的軍令,自停戰契約簽署之日起,吾一直在收攏軍隊、準備輜重,約束兵卒切勿引起衝突,以免破壞和談之大局……季馨兄此刻當面指責,簡直毫無道理。”
他心裡頗為舒爽,面上卻甚為不悅。
他不是反感和談,而是抗拒長孫家被其餘關隴門閥排除在和談之外,一旦和談成功,最大的利益將會被關隴各家所瓜分殆盡,他長孫無忌甘冒奇險、殫精竭慮的綢繆這一切,意義何在?
當然,和談是必要的,如今李績已經佔據潼關,即將揮師入關,長安亂局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自己試圖在安西軍回援之前集結天下門閥軍隊一舉破敵的策略很可能告吹,與其讓李績攜數十萬大軍一舉抵頂乾坤,成為名符其實的當朝第一人,還不如自己忍氣吞聲與東宮和談。
掌握主動,才能攫取更多的利益……
但是迫於關隴各家的壓力,為了勉力維繫本就千瘡百孔的聯盟,他不得不將和談的主動權交出,縮在延壽坊有力難出。
東內苑的右屯衛遇襲,最重要是房俊的反應,是迫於壓力偃旗息鼓,還是怒而興兵施行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