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笛音卻是越發的微涼悽澀,續續間已是咽咽隱隱調不成曲。正欲收調停曲,殿外傳來輕輕的扣門聲。
翠兒急忙過去,只見小順子撲了一身的雪在門邊恭謹候著。翠兒忙讓他進來,他卻推辭不肯,朝我躬了身,道:“奴才來給福晉傳個話,今兒個王爺興許晚些才能過來,請福晉早些歇著,不必等了。王爺命廚子給福晉煲了滋補的湯,過會子便送來,讓奴才囑咐福晉千萬喝了再睡。”
我點點頭,吩咐小順子帶上一件厚實的披風給阮暨岑,便讓他去了。
覓蘭攏了手爐過來,在我耳畔輕聲說道:“王爺這些時日來得倒晚,昨個兒夜裡書房的燈便是燃了半宿才滅的。”
鎏金的琺琅手爐雕刻精美,腕上的玉鐲不經意與手爐觸碰發出清脆的“叮鈴”響聲。我連日裡甚少出門,只叫覓蘭多留心些。阮暨岑日日雖來,卻越發不能定時,時有來時已是深夜。
我曉得覓蘭的意思,阮暨岑向來對朝事不置於心,然而近日往來王府的人舉手投足之間頗有穩健之風,絕非一般市井人士。思及此,我自己也是大為疑惑。於是起身往軟榻邊去,覓蘭過來伺候我坐下。便聽得門外有下人送來補湯。
覓蘭移了一盞熏籠在我腳下,不覺含笑道:“王爺便是再忙,心思始終還是在福晉身上的。”
我順勢在湯盅上拂手一摸,溫度恰好正適入口,心念一轉,親自端過湯盅,讓翠兒替我準備了斗篷便往書房去。我不欲太多人跟在身邊,只帶了覓蘭同行。
陡然走出暖閣,夜裡合著雪子的空氣此刻聞起來越發的寒冷刺鼻。我雙手護著湯盅一味朝書房去,覓蘭一手撐傘一手掌燈緊緊隨在我身側。
才至書房外,便見小賢子一路小跑著趨上前來,向我叩了安,道:“這麼大冷的天,福晉怎麼來了?奴才這就去向王爺通傳一聲。”我見小賢子面色雖是如常,但眼睛裡卻透著慌忙。然而書房外除了小賢子,還有幾個下人守著,顯然是不許有人私下靠近的。
我將手中的湯盅微微抬高了幾分,和顏悅色道:“方才小順子來傳了話,說王爺還忙著,便心念著過來看看。眼下王爺正忙著議事,我也不便過去打擾,你替我把湯盅送進去便好。”我作勢朝書房看了一眼,看似無心問道:“可知王爺書房裡都來了些什麼人呢?”
小賢子微有難色,遲疑片刻才道:“是內閣學士鄭道卿。”
我心中遽然一緊,嫌惡感自心底而生,手裡的湯盅幾乎要拿不穩。我雖然心有準備,卻如何也沒猜到竟會是鄭道卿。覓蘭急忙接過湯盅交給小賢子,含笑對我道:“福晉身子尚未大好,出來有些時辰,也該回了。”
我凜了心神,點點頭,對小賢子道:“只對王爺說我來過便好。”小賢子面色似也輕鬆幾分,朝我躬了身便去了。
腳下虛浮無力,只由著覓蘭領著麻木的走著,已不知是如何回到自己殿裡的。驟然失子,雖無真憑實據,與淑妃卻如何也脫不得干係。我尚在病中,沉溺在切切的思子情懷裡不可自拔,然而孩子的父親卻如同無事一般與鄭道卿往來頻繁。雙手一陣陣的發涼,心搜腸抖肺的疼,空落落的難受。
翠兒見我失魂落魄的模樣,又見覓蘭一臉的苦色,心中著急,卻也不敢多問。手碰到我的手有令人顫抖的涼,忙攏了手爐在我懷中。手爐的溫熱自掌心延入全身,然而痛心與失望猶如萬年寒冰如何能被這點溫度融掉。
夜裡迷迷糊糊,似夢似醒,隱約彷彿聽見有孩童嬉笑的聲音,一邊笑,一邊喚我孃親。我自夢中驚醒,才發現厚實的錦褥已被潤溼了一片。再沒有半分睡意,起身立於窗欞旁,殿外茫茫只是一色蕭條的白,心底亦是這樣的顏色。這樣悽寂的景象,頓然心生微涼,然而徘徊不定的心意卻已是決然。
卷二 第一百零三章語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