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震這樣問本來就沒指望方治平回答,而方治平果然也沒有回答。
遠處的光亮那是遠處的,近處卻還是黑黢黢,商震看不清方治平的神色,不過卻好象聽到了方治平的一聲嘆息。
“走吧,怎麼也回不去了。”商震轉回頭,不再理會那城裡依舊在進行的戰鬥。
於是,四個人默默的向那遠離戰場的方向走去。
人生際遇就是如此奇怪,於此時的商震他們來講,黑暗才是生路,光明則意味著死亡。
商震他們四個殘兵敗卒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而此時他們身後的那槍聲卻依舊未停,地點,南京城南城。
而當置身於這裡時,那槍聲聽起來就已經讓人震撼得無以復加了,從辦公大樓從民房從各種各樣的建築裡有如同雨點一般的子彈飛射了出來。
就在那大街上,有近百名日軍已是倒在了那裡,可縱是如此,子彈卻依舊是在向那些死人渲洩著,就彷彿鞭屍一般!
據說,在一個多月前,南京保衛戰之前的會軍事會議上,有軍事高官建議棄守南京。
據說,某人放不下那國都的顏面,總是要打一個讓國聯看看的。
據說,而這時便有一個高官在那會議上站起來說,我來守南京。
於是,守南京的事就這樣被定下來了。
然後,誓與南京共存亡的標語宣傳畫就遍佈大街小巷。
再然後,日軍開始打,那個守城的高官便坐火輪跑了,他下面的大大小小的高官也跑了很多。
再再然後,整個防線崩潰,絕大多數的當兵也都跑了。
可是終究有不肯撤退者,此時他們正用那捷克式輕機槍編織起來的火網來試圖阻止侵略者的闖入,於是便有了現在這樣一副場景。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此時已經有日軍的直射炮瞄準了他們機槍所在的地方。
“轟”“轟”的爆炸聲起,然後那座也不知道佈置了多少挺輕機槍的辦公大樓便磚石亂飛,而那輕機槍的掃射聲便小了許多。
炮轟在繼續,那輕機槍掃射聲就愈發的被掩蓋了起來,甚至那大樓都被炸塌了半形,有傾瀉而下的磚石掩埋住了一名中國士兵的屍體,可是卻露出了一張年輕的臉。
又過了幾個小時,雖然有硝煙濃煙遮蔽了天空,可是天色卻終於亮了。
這時有一個金髮碧眼的西洋人正從大街邊上走過,有荷槍實彈的日本兵看到了他卻也只是揮了揮手。
中國人稱日本人為東洋人,稱歐美人為西洋人,至少目前東洋人是不招惹西洋人的,況且,南京城作為中華民國曾以的首都,有些個西洋人留下來這又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那個西洋人是沿著大街一路行來的,沿途他卻是已經數到了大約上千具中國官兵的屍體。
而這時他便看到了大樓旁被磚石所掩埋的那具年輕士兵的屍體。
他向周圍掃視了一下,眼見並沒有日軍官兵特別關注他,他便俯下身用自己的皮鞋踢開了壓在那屍體上的幾塊磚石。
這個時候他就看清了,那個士兵臂章的標識是“88d”,那就是國民革命軍第88師的意思。
“88師,德械師呢。”那個西洋人用帶著西洋語音的漢語感嘆道。
然後他卻又不無遺憾的嘆了一口氣。
他所遺憾的並不是說這些士兵的戰死,中國人嘛,死多些和他這個西洋人又有甚關係?
他所遺憾的是因為,他知道今天是民國二十六年12月13日,也就是公元1937年12月13日。
他是一個記者,昨天報社也挨炮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把這裡的訊息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