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迷藥,一干從紹興輾轉千里來京師的證人衙役早已在路上被丁順領著南京的老部下們一一撲殺,由死囚們冒充證人,丁順跟著他們一起回到京師。剛剛傳召證人崔甑時,在花園裡遞給他兩樣扭轉乾坤的物事的人也是丁順……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秦堪揮舞長袖,雲淡風輕地化黑為白。
公堂內,眾人的震驚神情已漸漸平復。何鑑忍住激動,盯著崔甑沉聲問道:“崔布政使,公堂之上不得有一字虛言,你說此案全由你在背後指使操縱,此話當真?”
崔甑神色灰暗地嘆了口氣:“當真。我願畫押籤供。”
“將罪案始末從頭招來!”
一旁的書吏換過一張白紙,筆下龍飛鳳舞,開始記錄這案子的重大轉折。
“弘治十七年臘月十五,紹興織工鬧事,衝擊蘇州織造局督辦太監王朋的官驛,混亂中將王朋當場打殺。事由王朋盤剝織工而起,本來與浙江布政司無關,可是紹興知府杜宏非要將此案追究到底,盤剝織工一事,與蘇州織造局和幾名浙商脫不了關係……”
何鑑沉聲道:“派人射殺杜宏的信使也是你所為?既與浙江布政司無關,為何要插手殺人?”…;
“織工鬧事當然與布政司無關,但若杜宏追究起來,那幾名浙商跑不了,他們跑不了,我崔甑也跑不了,平素他們送我賄賂何止數十萬兩,而且浙商私運絲綢下海,販賣至琉球,朝鮮,日本等國,獲利百萬金,這些買賣我也有份參與,我朝早在太祖年間便不準片板下海,杜宏要揭這個蓋子,我只能將他置於死地。”
“所以,你便派人趁亂殘殺了十餘名織工,並將罪名扣到杜宏頭上?”
“不錯,此乃一石三鳥,不但蓋下了織工鬧事的案子,也能避免暴露我與浙商勾兌之事,還能除掉杜宏這個心腹大患,浙江乃天子之浙江,然浙江之利,我得十之六七,朝廷不過十之三四,如此隻手遮天,日進斗金的位置,我怎能輕易罷手?”
崔甑面無表情,將一樁樁黑幕不急不徐地揭露出來,公堂之上,聞者驚心動魄,連慣常嘻嘻哈哈的朱厚照此刻也面露憤怒之色,一雙白皙的手死死抓著太師椅的扶手,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沉默中,受盡冤屈的杜宏赤目嘶吼:“奸賊!奸賊!奸賊!我大明中興的表象下處處糜爛,就是因為有無數像你這樣的貪官,髒官!奸賊啊,你敗我大明江山社稷,死不足惜!”
三聲“奸賊”,罵盡一腔憤慨和無奈,一直巋立於堂中不跪的杜宏,罵完後身軀軟軟跪倒在地上,雙手捂面嗚嗚痛哭起來。
何鑑直起身子,銳利的目光盯著崔甑,緩緩問道:“本官且問你,你所言之事,是你一人所為,還是受人指使?此事與朝堂中人是否還有牽連?這些事情你不可能一手遮天,必然有同黨,速速招來!”
被趕出刑部大堂的邢昭早已不復從容正義的形象,擦著汗上了官轎,急匆匆吩咐一句去劉閣老府上,想想又突然改口,去西城外劉閣老的農莊,今日風和日麗,閣老必然在農莊垂釣清修。
官轎在邢昭的不停催促下走得很快,半個多時辰便到了西城外。
劉吉穿著粗布麻衫,戴著一頂斗笠,像個尋常的老農般靜靜地坐在池塘邊,一言不發地盯著水面,他的旁邊有一個矮矮的案几,上面擺著酒壺和酒盞。
邢昭腳步略顯匆忙,走到劉吉身前大聲道:“閣老不好了,崔甑不知中了什麼邪,把杜宏的案子全攬到他自己身上了!”
劉吉握著釣杆的手忽然輕輕顫了一下,水面上頓時泛起圈圈漣漪,清澈見底的池塘內,一條即將咬鉤的魚兒被驚得飛快遊走。
劉吉怔怔看著水面上圈圈漣漪越蕩越大,許久才搖頭嘆道:“心不靜,水不靜,這條魚註定釣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