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還是該往最壞的角度想,儘可能把這篇文章寫快一點。
我用的是電動打字機,速度是夠快,但是字距老是調不好,再怎麼設定也沒有用。我只剩下這次機會,不可能冒險先記在備忘錄上等回家再寫。
我的名字是霍華&iddot;福諾伊,職業是自由作家。我的弟弟,羅伯&iddot;福諾伊,他就是彌賽亞。就在四個小時前,我開槍射殺了他。他把子彈稱為&ldo;鎮靜劑&rdo;,這個名字取得非常不好,但是既然取了就取了,沒有必要也沒有辦法改變。
該死,我不能忍受自己老是離題太遠。
鮑比死了以後,我拿一張床單將他蓋起來,然後在木屋客廳的窗前坐了三個小時,眼睛直直盯著外面的樹林。過去窗外能看到大片的橘子樹,從北康威市一路蔓延而來,但現在已不復往日景觀。今日只剩懷特山,像孩童用深色縐紋紙剪出來的三角形,上面綴飾了一些無意義的星星。
我開啟收音機,換了四個頻道,只找到一個瘋子主持的節目,便把收音機關掉。我的思緒飄得很遠,飄入窗外數裡遠的黑松林裡,卻又理不出頭緒。最後,我明白我不能再浪費時間,必須做一了斷。可惡!若沒有期限,我就是不能成事。
現在,我的期限快到了。
我爸媽對我們的期望不高,但我們卻聰明得出乎他們的意料。爸爸學的是歷史,三十歲的時候就已是霍夫斯塔大學的專任教授。十年後,他又成為華盛頓特區國家檔案室的六名委員之一,而且榮任首席。他是少見的老好人,還彈得一手好吉它。白天他一絲不苟,但到了晚上便浪漫得可愛。
媽媽以極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德魯大學,還得到&ldo;全美大學優秀畢業生聯誼會&rdo;的會員資格。她在華盛頓特區成為相當出色的專利代理人,而後認識了爸爸,並嫁給他。在懷了我之後,便辭去工作。我是一九八○年出生的。在一九八四年時,她從爸爸的朋友那裡接來一些稅務案子,她把這份兼差稱為&ldo;小興趣&rdo;。到了鮑比出生的一九八七年時,她已經為十幾位權高望重的大人物處理稅務、證券投資和財務計劃等事務。我雖然不知道這些大人物的名字,但這已不重要了。他們現在要不是死了就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一點用處也沒了。
我想她的這個&ldo;小興趣&rdo;可能發揮過頭了,賺的錢居然比爸爸多,不過這並不構成問題‐‐他們相處得很愉快,彼此各盡本份,知道各自的定位在哪裡。我雖然常看到他們拌嘴,但從未見過他們打架。等到我日漸長大,我發現媽媽和其他媽媽只有一點不同:別人的媽媽會在播放連續劇的電視機前看書、熨衣服、縫補衣物或打電話聊天,而我的媽媽則是在播放連續劇的電視機前打計算機,然後在一疊綠色的大紙張上寫下一堆數字。
我不負爸媽期望,以優秀成績透過智力測驗。在公立學校讀書時(據我所知,我的爸媽從未討論過是否要送我或我弟弟到私立學校念書),我的成績也一直維持甲等或乙等。我很早就學會寫作,一點也不費力。我第一篇在雜誌上發表的文章是在二十歲的時候寫的,內容是獨立戰爭中的大陸軍在佛奇谷地度過冬天的故事。我把文章投到一家航空公司的雜誌,他們寄給我四百五十元的支票。爸爸要求我把支票賣給他,他開給我另一張相同面額的支票,然後把航空公司寄來的這張支票裝框裱背,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他真是夠浪漫的了,一個彈得一手好吉它的浪漫男人。我可不要他的這份浪漫,我有我要做的事。不過,儘管爸媽都已過世,但我仍深深愛著他們。
我是那種值得爸媽深切期許的孩子,一個有聰明頭腦的好男孩,一個在關愛和舒適的環境下早熟的男孩,一個深愛且尊敬爸媽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