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月中旬，楊樹等人才得以回家來，那時縣城已經恢復了日常基本秩序。他們走進家門時，秋月還以為是逃難的難民進城了。
整整半天時間都在燒水，才把這幾人清洗乾淨。張老孃摸著兒子瘦得像樹枝一樣的胳膊，又哭又笑。
張大寶嘿嘿傻笑，一下看看老孃，一下看看兒子，一瞥眼又看到秋蘭在門後抹眼淚，就連張老爹也紅了眼眶。不禁嘆道:“別哭了，我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張老孃聞言忍不住打了他一下，“讓你別去，非得自討苦吃，這下可老實了吧？”
“老實了，老實了。”
他們帶回來的被褥又破又髒，秋月翻檢了一回，就沒一樣是好的，還滿是蝨子，就連腳上的靴子都爆開了。
“要不扔了？”楊樹看她無從下手的模樣猶豫道。
“扔什麼，把這些棉花拆出來洗乾淨曬乾，叫人彈一彈就好了，不防事。”
曦兒抱著秋月的腿，看著瘦成人乾的父親，不敢上前。“去啊，讓爹爹抱，不是天天念著呢，怎麼這會子不動了？”秋月推著她道:“不認識你爹了？”
曦兒含著手指不敢上前，楊樹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懷裡，曦兒僵直著身體，立刻向秋月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可惜秋月還在跟那堆黑乎乎的髒東西較勁，看都沒看她一眼。於是小姑娘嘟起了小嘴，淚水瞬間盈滿了雙眼，楊樹笑道:“爹爹才出去多久啊，就不認識了？這麼沒良心的？嗯？”
曦兒的眼淚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看著可憐極了。楊樹心軟成了一灘水，用下巴蹭了蹭她。
曦兒這下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被他的鬍子刮的。
秋月只得丟下那堆東西，把她抱過來道:“乖啊，不怕的，這是你爹爹呢。”
曦兒伏在她肩頭，邊哭還邊用眼睛偷看楊樹。
楊樹抱起那堆被褥丟在院子裡，又叫吳成和趙三把他們的也拿出來，一起洗了。
同婆子見他幾個在洗東西，忙跑出來道:“噯喲，東家，你怎麼自己洗起衣服來了。”從他手裡搶過水瓢，把他往屋子裡推，道:“哪用得著你動手，快歇著去吧。”
這些東西都包了幾層漿了，一桶水衝下去水都是黑的。
“你們回去歇著，等會我們來洗。”秋月抱著曦兒跟出來，見他們自己洗上了，便也說道。
“你洗了不了，這被子溼了水可重。”
這時張老孃也抱了張大寶的被子衣服出來，也忙道:“這哪是你們男人乾的活，快放著我一起洗了。”
楊樹笑道:“大娘，這被子重，你們提不起來。”
張大娘走過去提了一下，果然重如千斤，便道:“那你們洗棉被，這被套和衣襪我們洗。”
秋月把孩子放下也來幫忙，六個人洗了半天才把這些衣物洗淨。
有些破得補不起來，就留著納鞋底。
晚上秋月和同婆子做了一桌子菜，有雞有肉。
辰兒下學回來眼睛都兩眼放光，家裡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好伙食了。
“這麼久了，前兩天趙屠戶才又開始殺豬，難為他從哪裡買回來的，竟沒凍死。”秋月笑道。
“總有一兩頭運氣好沒死的。”
秋月把趙三和吳成也叫了過來，道:“今天這桌是專做了給你們接風洗塵的，就別分桌吃了。”
趙三兩人還有些不自在，楊樹已每人一個酒杯塞進他們手裡，道:“咱們幾個也是共過了患難，我敬你們一杯。”
張大寶也舉起酒杯，因著全家人在場，怕他們擔心話就說得含糊，道:“大恩不言謝，我也敬你們一杯。”
到最後除了曦兒和元寶，大家都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