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大所在的樹下一片碎石散沙,落葉斷枝,間或有玉瓷殘片,瓊漿橫流,好端端的風雅清靜之地,如今算是夠凌亂了。
楚漣知道鳳帝如今的心情不似往日,先前引他動手痛快打了場架,終於見他露出幾分笑意。
但一停下來,他便獨自坐在這山崖古樹之巔,就那麼靜靜遙望著天邊極遠的地方,酒不停,話卻不再說。
天際浮雲微緲,山野空蕩,偶有清風掠過衣襟,掠過髮梢,掠過他平靜的眉眼。
陽光似乎太亮,他的神情淡淡一片寂然,只是淡到極致,卻生出紅塵劫世最深的繾綣,最濃的溫柔——如同虛空裡大千世界,幻境如水。
身下樹枝偶爾搖晃,一起一伏間兩人錯身而過,光陰落下的剎那,楚漣聽見鳳帝極淡極淡的嘆息,還未聽清,便輕輕流散在空曠的風中。
楚漣覺得如果自己也一直不說話,鳳帝會在這樣明亮的陽光下靜靜坐著喝酒,看浮雲如幻,聽風過長天,任那花落滿襟風滿袖,空山日月換流年。
於是扔了手中酒,楚漣轉身掠起,輕飄飄落在他身側,坐下來,直接道:“若真有什麼不痛快的事,說出來或許會好些。”
鳳帝眼眸微眯,側頭看向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心裡不痛快,你常常會說出來嗎?”
楚漣一怔,隨即笑著搖頭:“不會。”
像他們這種男人,真正不痛快的事,多半都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不是不願意說,而是那些不痛快說出來也於事無補。
兩人相交萬年,對彼此都太過了解,心照不宣是他們一直的相處模式。
難得糊塗,糊塗易過,尤其是醉酒之後的糊塗,順理成章可以忘掉或放下很多事,心裡便會輕鬆許多。
不必執著,不必強求,亦不必那樣明明白白去聽、去看、去想、去面對。
隨便找個人,隨便說一說,隨便發洩一下,甚至大鬧一場也無所謂。
酒是好東西,醉酒可以進入自己的幻境,幻境裡隨心所欲,丟了那真真假假的軀殼,赤裸裸的一顆心不遮不掩不做自己,其實也是痛快的。
偶爾痛快一場,何樂不為?偏偏鳳帝不肯,而楚漣,從來也是不肯。
自己都不認可的事情,憑什麼去告訴別人應該怎樣做?就這麼著兩人雙雙笑了一下,各自轉過頭去。
鳳帝仍遙望遠山蒼穹,楚漣半合雙眸任陽光輕灑。
手中酒,心中事,楚漣不再勸,鳳帝也不會說。
過了一會兒,鳳帝迎著陽光眯起眼睛,突然淡聲問道:“楚漣,如果我一定要朵朵繼位,你會做什麼?”
楚漣眼睫微微一動,似有陽光倏然拂過,聲音卻懶洋洋的,似乎快要在這樣的陽光中睡去:“做該做的事。她願意,我便傾力輔佐;她不願意,我就帶她離開,她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不管她想做什麼,我都陪著。”
這樣的答案似在鳳帝意料之中,如果是以前,聽這話心裡定會泛酸,而現如今卻是苦澀。
默然片刻,鳳帝話語淡淡,彷彿只是隨口發問:“若是有朝一日朵朵嫁給別的男子,你會如何?”
楚漣亦是隨口便答:“如果是她愛的,而那人又視她為唯一,我會送她一個三界最隆重的婚禮。只要她每天開開心心笑著,我如何並不重要。”
在此之前,他們似乎從未坐下來認真討論過與此相關的話題,鳳帝突然想到幾個月前去晴海見楚漣的情形。
那時與天魔對戰一月有餘,楚漣著實累得夠嗆,半夜裡正閉目養神,鳳帝突然出現在營帳中,笑著了一句:“朵朵被欺負了,找修羅族麻煩的事,你有沒有興趣?”
楚漣面無表情地答了一句:“若是你陪我喝幾杯,別說找麻煩,你想滅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