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媽來搶白她,「那你還滿街跑?」
「鬆弛神經。」
文太太笑女兒,「松過頭只記得吃共睡。」
勤勤有點慚愧,伏在桌子上暗笑。
「真正大畫家從來不發這種怨言。」
勤勤說:「我要去睡了。」
留下文太太與王媽在那裡笑個不停。
勤勤只不過逗母親樂一會子,二十二歲大姑娘不見得真的滑稽到這種地步。
在房內她用鉛筆打糙稿,輪廓出來了,發覺畫的是檀中恕。
畫中人比較年輕,沉鬱神情卻十分傳神。
第二天,勤勤在辦公室接到檀氏畫廊的電話,請她有空上去一趟。
「請問有甚麼特別的事?」
「請等一等,檀先生同你講。」
勤勤聽到檀中恕的聲音:「文小姐,石榴圖已尋到買主。」
勤勤馬上瞪大雙眼,竟有這種事,她忍不住吞一口涎沫。
「請過來收取款項。」
「啊我馬上來。」
擅中恕好像笑了,勤勤覺得非常難為情,這麼猴急。
「你下了班才來吧,五點半見。」
勤勤立刻看向壁上掛著的大鐘,才三點多,並且不出所料,大鐘的兩支針似乎即刻停止不動了,你越想它快些轉,它越是和你作對,萬試不慡。
楊光走過來,「今晚老闆請客,你沒有忘記吧小姐。」
「沒齒難忘。」
他們老闆最喜歡在那種古式夜總會舉行聚餐勞軍,真令勤勤惆悵:半中不西的樂隊不停吹打流行曲,人聲嘈雜,小孩子跑來跑去,完了還有歌星出場講黃色笑話助興,這些都令一個讀美術的女孩懷疑生命的本義。
勤勤實在不想去。
偏偏老闆又不是不喜歡她,拉她共他坐,想半途開溜也不行。
楊光輕輕安慰她:「與眾不同是行不通的。」
勤勤投過去感激的一眼,嘆口氣,「下班我有點事。」
「你又不會搓麻將,記住八時半入席,別遲到。」
「多謝關照。」
到檀氏畫廊假如收到費用就不必去熬這種夜了。
一有機會就退縮,勤勤十分慚愧,她沒有得到祖父勇於創業的優秀遺傳,她像父親,樂於沉迷個人嗜好,不思奮鬥。
為什麼不嘗試克服環境呢,為什麼這樣縱容自己呢?
勤勤完全得不到答案。這樣吊兒郎當地做下去,永世不得超生,辦公室內坐著的畫師,年輕時候,都有清秀的皮相,超脫的志願,但一下子就老了,何嘗有畫過一張半張發自內心的畫。
有較好機會的話,勤勤必須把握。
一到五點,她便抓住外套下班,楊光目送她的背影。
他嘆口氣,他明白她的志向,不過不要緊,再過三兩年,她就會知道,幹藝術的人一般需要生活,屆時她會屈就。
街上人群如潮水般湧往一個方向,人頭擠人頭,肩膀疊肩膀,把勤勤沖往車站,這個都會真的不易居,勤勤慨嘆,一年不曉得多少人挨不下去。
到了檀氏畫廊,她才記起,出門時忘記對鏡整妝。
勤勤有一頭天然鬈髮,要不剪得極短,要不留得極長,否則完全失去控制,此刻她正處於極長階段,但梳好不到一刻便自動彈散,只能結成辮子。
也顧不得了。
沒想到一出電梯便有職員前來招呼:「文小姐請進。」
待來到會客室,又有秘書說:「文小姐請坐一坐,」接著按動通話器,「檀先生,文小姐到了。」
勤勤坐下來,真舒服,一到檀氏畫廊,即成貴賓了。
她伸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