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驚疑不定:「錢自何處來?」
「不比你的更不正當。」
「你只是一個小女孩子,哪兒來的門檻?」
「咄,你還是目不識丁的老媽媽呢,如何也生活不憂?你難道不知道本市遍地黃金?」
「勤勤,你要當心啊。」
「我會的,」勤勤握緊拳頭,「我會的。」
下午她才回出版社。
楊光在等她。
他一看見她那悠然自得的模樣就有一兩分明白了。
與勤勤同事大半年,楊光知道她從來沒有高興過。
實在納悶的時候,他看見勤勤喝啤酒,一點點酒精也好,略為麻醉,神經沒有那麼敏感,一切容易商量。
楊光覺得心疼,但一點辦法都沒有,他連自救都辦不到。
勤勤對他說:「我決定辭職了。」
「另有高就?」
「回家畫畫。」
「給誰?」
「管它呢,先畫了再說。」
「生活費用不成問題?」楊光似乎有點過分操心。
勤勤但笑不語,只管收拾案頭雜物。留下來的人總希望有人陪同。
「你可別衝動。」
再下去他就要訓她胡作在為了。
她拍拍他肩膀,「你給我放心,有空大家吃茶。」
「勤勤——」
「我要進去見老總,」勤勤(目夾)(目夾)眼,「出來再講。」
她希望資方可以即刻放她走,再拖上一個月沒意思。
楊光茫然坐著等勤勤出來,他知道她這一去,他就要失去她。
說實在的,其實她從來不曾屬於過他,但至少,他們天天在一起辦事,她的秀色,便是他的精神糧食。有若干早晨,天色昏暗,前途不明,他根本不想起床,但想到可以看到她晶亮的大眼睛,便一躍而起,撲回出版社。
如今連這樣一點點小小卑微的享受都沒有了,楊光低下頭,連抱怨的力氣都失去。
勤勤出來。同他說:「順利完成。」
「他沒有挽留你?」最後一絲希望也落空。
「我又不是曠世奇才,留我作甚?」勤勤笑。
「幾時走?」
「明天,過完年沒有什麼事,老闆成人之美。」
「哎呀,這麼快,你總得回來讓我們請你吃頓飯。」
勤勤笑了。楊光好像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如果相處得那麼好,又何用辭職,既然跳離苦海,還來這一套幹什麼。當下她把桌面所有東西裝進大袋,順手將一隻玻璃紙鎮送給楊光。
「我走了。」
「我送你下去。」
但傳達員過來叫楊光去見社長,勤勤乘機脫身,向楊光招招手,趁著同事不覺,偷偷掩出門去,在走廊,鬆口氣,吐吐舌頭,不停腳地走到街上,叫部車子直駛回家。
將來,這一班同事會對他們的子孫說:「啊,大畫家文勤勤,我認識她,她做過我同事呢。」
勤勤笑了。
從明日起,她要……怎麼個說法?鞭策自己,做一個自律的文藝工作者,每天一早起來,作畫。
學堂裡一個教師說的:靈感,不過是幹思萬慮之後,終於開竅獲得結論那一剎的感覺。
勤勤決定用功。
到家,文太太正等她。
勤勤知道母親在等合理的解釋。
怪不得有些同學一找到工作就搬出外住,解釋實在是太累的一件事。
她坐下來,不出聲。
母親全神貫注地看著她,「你沒有話對我說?」
「我可否不說?」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