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他的震驚,由於對方君無忌的回身而避,不與承受,一時為之大見緩和。那是一番內心的雷霆震驚,局外人實難體會。
“這就不敢當了。”君無忌臉上可絲毫也沒有喜悅之情,那一張頗稱英俊的臉,這一霎竟像是著了一層寒冰般地冷,蒼白。“萍水相逢,難承足下之大禮,人生聚散,原本無情,誰又知道你我下次見面,是一番什麼樣的景況?”他像是十分感傷,說著說著,可就由不住笑了,笑聲裡充滿著刻骨的陰森。
紫衣人微似吃驚地揚動了一下濃黑的炭眉,在他眼睛裡,對方這人無疑更見神秘,正因為如此,才自引發了他的好奇。“說得好!”紫衣人深邃的眼睛,直刺向對方面門:“正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平白收受你的大禮。足下如是刻意不收我的銀子,我便也只有望皮興嘆,悵恨而歸了。”
君無忌微微一笑,笑得十分牽強。無論如何,這裡他是不欲久留了。他甚至於不再多看當前的紫衣人一眼,便自轉身向外步出。
卻有一股凌人的罡風,隨著他轉過身子,猛厲地襲向他的後背。這當口兒,藍衣瘦漢正自起步跨出,緊緊躡向他的身後。
君無忌“刷”地擰過身子來。藍衣瘦漢卻也沒有退開的意思。
對方臉對臉的乍然接觸之下,酒坊裡突似起了一陣子狂風,藍衣瘦漢那一襲肥大的衣衫一時由不住獵獵作響為四下起舞。他總算挺立不移,足足地堅持了一段時候。
然而,就在君無忌作勢,再將向前踏進一步時,藍衣人卻不得不現出了難當的牽強。是以,君無忌即將踏出的這一步,也就不再踏出。對於任何人,他總是心存厚道,只是一旦敵意昭然,對壘分明時,他的出手,也較別人更不留情。
紫衣人重重地頓了一下腳,頗有責怪之意地看向藍衣瘦漢:“你怎麼叫他走了?還不給我快追!”
藍衣瘦漢微微點了一下頭,臉上帶著幾分牽強,大步向外跨出。
酒坊外,四野蕭然。三五面粉紅色酒幟,在風勢裡噼啪作響。卻有六名身著灰色厚衣的勁裝漢子,散立四下,乍見藍衣人現身,立時聚集過來。其中一人,用手向著一邊指了一指。順其手指處望去,視野極是遼闊,紅花綠樹,備覺醒目,流花一河燦若亮銀,有如一匹白綾錦緞,展現此蒼冥暮色當前,卻已看不見前行君無忌的人影,他敢情已走遠了。
藍衣人不覺苦笑一下,深邃的目神裡,顯示著驚悚與傾慕,卻又似失落了什麼似的遺憾……
緊接著紫衣人亦由裡面走出來,身後的青衣長隨,趕緊把一襲銀狐長披為他披上。
拉下了斗篷上的風帽,紫衣人越見氣勢軒昂。
四下裡打量了一眼:“人呢?”
“走了,”藍衣瘦漢略似汗顏地搖著頭:“好快的腳程!追不上了。”
“你也太……”原想說“你也太沒有用了”,無如想到藍衣人平日的忠貞不二,護主心切,非比一般手下,顯然亦是“性情”中人,這類奇人網羅不易,平日籠絡尚恐不及,自不便開罪,是以下面要出口的幾個字便省了下來。
似有說不出的悵恨,紫衣人恨恨地道:“這人姓什麼叫什麼?你們誰知道?”
“回爺的話,”開口回話的是孫二掌櫃的,上前兩步,弓下了腰:“這位大爺姓君,都管他叫君探花。”
“君探花?這名字倒是新鮮。”
“是很新……鮮……”孫二掌櫃的眯縫著一雙火眼,風乾橘子皮似的一張黃臉上硬擠出了一抹子笑,這哪是笑?簡直比哭還難看!手裡託著那塊“赤免”皮子,孫二掌櫃的還在眼巴巴地等著“打賞”呢!
“你知道他住在哪裡?”
“這……不知道!”二掌櫃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地:“沒有人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