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然後他才有餘力注意到——呃。岸上斜刺裡離開的那支隊伍是什麼鬼?那頂轎子怎麼忒的眼熟?
那就是林代的轎子!
趁著山丘遮掩,她直接把她的人全部拉走了!呵,用自己的人。就有這點好處:指揮得動!
她從謝府出來之後,手底下全是自己的人,吃她的飯、領她的錢、承她的情、聽她的使喚。她多派下差使,不怕人家嫌她麻煩;她多給賞銀。不怕人家酸她遺產豐厚;她說改主意就改主意,也不怕人家不聽——只怕人家厚著臉皮粘上來。
所以她還是趁山丘掩著形跡。果斷拔腳開溜。
雲舟也算精明的了,立刻派了個丫頭來綴著她。但云舟沒有料到林代這麼敢!否則她說不定就給丫頭下死命令了:不管如何都要阻止林姑娘離開、或者至少你要跟著林姑娘行動,否則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丫頭沒接到強硬的命令,哪敢這麼厚臉皮?而林代有個很好的理由。態度堅決的叫她回船給雲舟帶句話,她自己則迅速的帶隊開溜了。
丫頭只好苦著臉回來,看船隻沒有調過頭來接她。嚇得以為雲舟生氣撇下她了,噙著淚緊趕慢趕。家訓森嚴又不敢在岸上大聲叫船,幸虧船畢竟靠了岸,她登船,向雲舟稟報:林代說要去看看附近的一塊前代孝女碑。很枯燥,就不請姐妹們相陪了。去去就回,不必特意拋錨等她。
……騙鬼咧!
還孝女碑咧!
這種藉口,擺明了不靠譜,就像什麼“老師啊我今天肚子疼請假一天”,連撒謊者的職業道德都不講了,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但是雲舟難道還能跳下船去追她?
林代這行隊伍,迤邐遠去。
走不多遠,前面出現一道清波粼粼的小溪,有座長板橋橫臥水上,彎彎如月弓,過了溪,見三五戶人家,都是茅舍竹籬,間或開著幾片小菜田,疏落落種著幾樹桃花。再過去,方是農田。賣花小姑娘曾講,她家在農田後邊的樹林後。
林代從轎簾縫隙中望出去,果然看見農田後頭有一座低緩的小山,鬱鬱蔥蔥,樹桫後略見有黑色飛簷挑起。
那一圈院子,四匝共有十多間房子,在鄉間果然算是大的了。當年也算極富裕的人家,門風也好,受過官府表旌的。現如今旁邊還有個孝女碑。只是荒落了,碑邊豐綠的野草也沒有人拔。
院子前面有個人站著,仰頭,從樹木間的縫隙間看見碧藍的天空,藍得像是遙遠的大海。幾片雲在空中,邊緣清晰得如刻出來的般,又那樣安靜,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彷彿是假的。
黃嘴鳥兒在枝間蹦跳,鳴唱著,振翅而飛。這人的視線低下來,看見桃樹間穿行而來的隊伍,定睛看真了,就回身報信去。
林代他們到了院門前,但見門扇緊閉。那門不知有多少年頭了,從前氣派過,還用黃銅包著,如今銅皮剝落,裡頭的鐵胎鏽跡斑斑,兩個門環倒還在。試扣一扣,環柄吱呀發出的怪聲,比扣出來的聲音還響。郭慧天沒好氣的把手掌上沾染的鏽跡拍掉,再把力氣使大一些,扣了幾下。裡頭終於有人聲了,帶些不滿、詫異,悶鈍鈍的,像是沒睡醒,又似乎是生著病,道:“等著!來了!”
鄉音很重,幸爾結合了語境,也聽得懂。郭慧天就等著。
好一會兒,裡面的人才把門開了。郭慧天真想問:“你腿瘸嗎?還是裡頭路有十里長?你要走這麼久?”
門開了,郭慧天卻只好把話又咽回去了。
那是一個黃衫朱履的白髮老人。
黃是泥土一樣的黃,朱是劣質硃砂褪了色的朱,白是陳年霜雪的白。他老到什麼程度?佝僂著比郭慧天的胸還矮,像個大蝦米。
這家主人夠狠!比英姑還狠!居然敢用了這麼老的一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