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離開過我的身邊,他彷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與我相伴。我從不曾失去過他,可我卻失去了自己。他仍然是我的大盜,而我……而我卻已不再是他的小月兒……
我失去了思想,失去了神智,世界陷入煉獄,而我寧可在這煉獄中熬磨,也不願再次醒來。
令人痛到斷腸的夢境一個接著一個,大盜,季燕然,田幽宇,嶽清音,每個人都不說話,每個人都皺了眉定定地看著我。我被這目光逼到逃無可逃,我嘶聲叫喊:“嶽靈歌你回來——我把這身體還給你——我代你入黃泉——”
……誰也救不了我……我這個錯穿了時空的人,註定這一生都是無可避免的錯。
終於,我還是醒來了,身處嶽靈歌的床上,頭枕蝴蝶枕,身蓋鴛鴦被。綠水、青煙、紅鯉、白橋,穿了喜慶的新衣進進出出,她們對我說話,可我無論怎麼豎了耳朵也聽不到一個字。
有些木然地被她們拉著洗臉梳頭穿衣上妝,劉嬤嬤珍重地用木盤子託著一件鮮紅的肚兜捧給我,我聽不見她說什麼,但我可以猜到,她說這肚兜是已過世的夫人早早便做好了的,只待嶽靈歌出嫁時穿上它。
裡裡外外全換了喜衣,恍然地坐在床邊。不經事的丫頭們也許將昨晚的昏厥當做了因連日忙碌疲勞而產生的幻覺,可我卻還記得清清楚楚,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屋中來的,許是那神秘人再一次從田幽宇的手上將我救了下來。
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重要的是我該如何面對那令人極度喜悅又極度痛苦的現實。大盜他——
思及這二字,就仿若被針扎入了最脆弱敏感的神經線上,全身震痛,呼吸停滯,頭腦空白。不敢去想,無法去想,生怕就這麼活活痛死。
蒼白木訥地坐了不知多久,忽見一大夥丫環嬤嬤從外面擁入了屋中,所有人都笑著,捂著耳朵,想是吉時已到,外面開始放炮了。劉嬤嬤替我蓋上紅蓋頭,擺好坐姿,我在蓋頭下面瞪大眼睛,入目的是令人刺痛的鮮紅。
有人拉我的手,將一角紅綾塞到我的手中。又有人來扶我起身,慢慢地跟著那紅綾的牽引向屋外走。我什麼也聽不到,鑼鼓鞭炮歡聲笑語只是曾經有過的想像,我的世界此刻靜得可怕,我能聽見的只有隱隱約約的一道女人的哭泣聲,不知是來自死去的真正的嶽靈歌,還是來自我自己。
我在蓋頭下一眨不眨地睜大著眼睛,前方是無盡的紅色,我看到大盜的心臟被箭貫穿,鮮血噴了我全身,我又看到季燕然一刀刀剜著胳膊,腳下血流成河,將我漸漸淹沒。
我離他們越來越近,於是我聽見了大盜問我:“小月兒,你說過要等我,為何這麼快就變心嫁人了呢?”
我又聽見季燕然問我:“靈歌,你我經歷了這麼多的坎坷才能在一起,你忍心說放手就放手麼?”
我還聽見我問自己:“你,要捨棄大盜麼?若不是為了保你全家,他如何肯甘心赴死?他拼了命地從地獄回來,不就是因為這世上還有你麼?憑什麼——憑什麼你要讓他承受這物是人非的殘酷結局?憑什麼你給了他誓言、給了他努力活下來的希望又用另嫁他人的方式親手將他推回地獄?或者——你要捨棄季燕然麼?他為了你甘願出生入死,為了你甘願被你怨恨,為了你甘願逆母命、違契約、做不義之人,他用命換你的心,他用誠換你的情,若大盜果真未死,他便連那筆心理的債都不再欠你,你已給了他他所盼望的一切,卻又想殘忍地收回麼?你要將他的心撕碎幾次?你要將他的情踐踏幾次?你——你的存在只能是傷人傷己,你給不了任何人幸福,你是多餘的!你是可恨的!你是最該消失的!……”
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上的花轎,如何拜的天地,如何被送入的洞房。當我因自己的折磨而痛到驀然旌醒時,人已端然坐在了季府喜房的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