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無盡無邊的鄙夷之感齊頭併發——那棟酒樓並不是別處,卻是宛城著名的青樓“飄香閣”。
“這,小姐,陸公子怎是…去了‘飄香閣’?真真令人匪解失望。”雅卿看著我,疑惑且憂慮地囁喏問道。
我不語蹙眉,心中卻憤懣難平,陸文航的狂驁不羈一直為自己所欣賞讚就,因陳念娉而與其爭執後雖極少再見之於他,但對其的評價卻不曾因此而低下,然今日竟見他光顧如此蕪雜粗鄙的煙花之地,心中不免驚訝且難以接受。
我諷譏地看著“飄香閣”那刺眼的浸淫著奢靡汙穢的牌匾,心中的堅硬冰涼一點一點壘築成牆,始終不願再想起陸文航一絲一毫的明朗清揚。
然而,如若彼時我能記得陳沅江的勸解——“用目觀物只了浮表,用心視物方能曉其真相”的道理,如若那時我能再耐心地看解下去,我就會明瞭陸文航在踏進“飄香閣”之前的猶豫不決、踟躕沉痛以及彷徨無奈,但是沒有,我只是冷冷地吩咐秦磊繞道行駛,此後對他亦是避而不見。
我高傲地蔑視著一切,殊不知此舉動致使我和他之間的誤解愈來愈深,甚至後來當我已然虛空病重,我也是斷然否決蕊欣極力地找尋於他併為己醫治。
漫步於沁涼寺後山的梅林深幽處,我心情柔絮,甫才那鬱結不快亦漸漸消散而去。
我喜觀景,無論是秦月山莊的茶園夢湖,還是娉折湖面的扶柳殘荷,倘或是這片曼妙婆娑的浮麗梅叢,都能觸發我心海深處的柔胰恬淡,讓我深深沉醉徜徉。
靜觀沉迷間,一首悠揚清脆的簫聲穿透梅叢破空拔起,醉然蔓揚,如同悠悠梵音,我仔細聞之,卻猛然一怔,吟奏者吹閱的竟是母親常常彈奏的曲子——
“思念”。
循著簫音,我在梅叢中來回奔走張望,惶然焦慮地覓尋那吟奏之人——此人竟能將“思念”吹唱的如斯熟絡流暢、縹緲靜空,確實令我驚異非常,究竟乃為何人吹奏?我甚為好奇顧盼!
屐履踩過厚厚的素潔皚皚且影蘊著耀眼光澤的雪層,發出“絲絲”的連續聲音,在空曠罕跡的梅叢中竟是如此撼然動魄,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氣。梅林中的簫聲愈為清晰婉轉、情懷邀卿,以此看來,那吹奏之人定是在不遠處徘徊遊倘。
正思量間,簫音卻突然變改了節奏——迷亂難察,嫋嫋茫茫,漸漸幻化為煙塵幻霧,杳杳不查,我不禁氣餒地停滯下來。
刻時,有微涼的細風徐徐拂來,吹舞起花枝上的簇簇梅朵,霎時,一片浮麗明莞的海洋在眼前跌宕起伏,層層融波,而伴隨風的吹襲,則有片片落英從梅花枝椏上散落而下,飛曳揚動著紛紛飄灑粘附在雪層、發縷和披衣上,變化成點點淡欣素雅的綴飾。
我靜靜地仰頭望視著如此秀美純然的溫馨景緻,心中卻並無欣喜之感,默默地踏過這一地的冷香芳骸,卻苦笑不已,我竟…又在梅林叢中迷失了方向!
雅卿和秦磊此刻並不曾跟隨,這是我的故意,亦含納著我的私心和希冀——我渴盼著再見一個人,一個疏離難解卻屢次贈予“合宜之物”於我的清冽之人,一個既可漠然亦可溫潤的絕世之人,可花開有期,人卻難逢。
梅的幽香縷縷湧來,讓人頓感清醒,我不禁回神並整理了番心緒,悵然寂寥地收起心房中那凝結沉鬱的殘涼空落,繼續向錦麗如夢的幽深虛幻中行去。
延順著涓涓流潺的山間小溪緩緩而下,心中的蒼茫始漸漸消散,我環視著周遭的盛華逶迤,平和閒適之情亦逐漸相隨,驀地,前方不遠處的奇異景象讓我生生地頓住了腳步。
一白衣袂袂的華服男子正迎風而立,身姿挺拔卓然,有道不盡的晴朗出塵——正是我此行尋盼的最終目的,韓子湛!
待從驚詫中醒悟過來,心中所有的寂落瞬刻間統統消逝,無比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