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舉步正待上臺階,府門處卻迎出一個我做夢也想不到會出現的人--儒輝,竟然是儒輝!
他含笑地朝我們一禮,“平瀾,陳將軍。”
“刑先生。”
“儒輝……你,你……”我極為驚訝,他不是該在平州嗎?怎麼會……與王上被擄事件有關係嗎?而如果他在,那六爺……
儒輝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清朗而又渺遠,比之初見他之時更為疏淡了,連自東豐之後一直帶著的惆悵也淡得不見蹤影。我心中隱隱一涼,有一種離別的預感。“我是奉令在此等訊息的。”他輕笑著說。
我和陳何年互看一眼,心中都已明瞭,但卻是不便說破的,當下只有隨著儒輝入府。
“儒輝,你到幾天了?”知曉了原因,我心中的擔子好歹也放下了一半。
“到了三四天了,正好聽說你和陳將軍以二萬兵馬打得薛溫晉十萬大軍丟盔棄甲……”他笑著說,語氣聽來似乎愉快得很,但看他的眼,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的眼神是冷的,有種不確定的不安融在其中,此時的儒輝是冷靜得嚇人的,有種因下了決斷而展現出來的果斷與銳利。他彷彿已經看破了一切,隨時準備消失一般。
或許我的臉色過於沉重,儒輝敏銳地轉開一個笑臉,眼神稍稍透出些識人間煙火的暖意,“這幾天我可是享盡了口福哪!燕巧姑娘的手藝可謂已臻絕境,一手漂亮的廚藝呀……真讓人直想長兩個肚子!”
我輕笑,燕巧的廚藝自然好得沒話說了,現在一想起來,饞蟲都上來了。近一年了呀,都沒好好吃過燕巧的菜了,不知她有沒有更上一層樓……咦?儒輝與燕巧怎麼認識的呢?我頗有些思量地看著儒輝,只見他淡無可尋地嘆了聲,眼神是放得更遠了。這種神情,看得我心中一緊,他的意思是如此明確。
陳何年是外將,自然安排在偏院的息園休息。我自然還回我的後院,儒輝與我同行,我們靜靜地走著,良久,他才幽幽地說了一句,“我快走了……”
縱然早已料到,縱然早已明白這個決定是最好的,但在親耳聽他說出口時,仍覺得心酸難抑。為什麼都要走呢?為什麼不得不走呢?為什麼離別之於我,總是顯得那般容易呢?是不是我的命太硬,以至於在我身邊的人最終都會離我而去,虞靖,拘緣,秋航,還有成千上萬的將卒……現在儒輝也要走了……我甩了下頭,我這到底是在想什麼!儒輝是要去過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了,那方世界裡,沒有戰亂,沒有仇恨,沒有殺戮,沒有血腥……可是,縱使這般美好,我卻仍是不捨,一個知己……
“決定了什麼時候走嗎?”
“辦完那件事之後。”儒輝的聲音忽然間充滿了一股肅殺之氣,我側臉看他,第一次見他有如此冷厲的表情,應該是王上吧!滅門的刻骨之仇呀……
他眨了下眼睛,隨即把那抹讓人心悸的戾氣平息,“是時候了……我期待已久,等的就是那麼一天,‘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我刑儒輝不過一凡夫俗子,前半生為家世汲汲營營,後半生,能夠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已然不錯。平瀾,你也應該替我高興才是。”
我強忍住眼淚,和著淚展顏,“是啊!我當然替你高興了,不知你門前的松樹能結多少松果,也好送幾斤松子給我嚐嚐!”
“嗯,嗯,一定一定,只要不被松鼠給搶了先,我一定送來。”儒輝也笑,即使笑容很淡。
我忽然想到燕巧,那種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日子一定比現在更適合她,我猶豫地看著儒輝,不知怎麼開口。
“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開口。”
“……儒輝,可以……帶燕巧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