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點點頭,緊了緊身上的蓑衣,他惜字如金,道:“帶路。”
那校尉站起來,褲管全部溼透了,卻是扶著腰間的跨刀飛快地在前引路。
這一路過去,暴雨之下都是一片狼藉,受驚的孩子的啼聲,貴婦和丫頭的驚叫聲,偶爾還有幾個護院試圖要頑抗,可是武器還沒拿出來,便有如潮的校尉衝上去,直接就地斬殺。
來之前,他們接到的命今是,…違抗親軍者,殺無赦!
這個命令自然是柳乘風下達的,這裡可是大學士的府邸,是天下最中樞最尊貴的人處所,可是柳乘風的命令無疑沒有給這位內閣大學士留任何情面。
這也意味著,柳乘風的校尉出發的那一別起,柳乘風就沒有了任何選擇,劉吉必須垮臺,必須完蛋,甚至**消滅,雙方的鬥爭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共戴天了。
柳乘風一步步地走到書房外頭,看著這古樸的書房,突然伸出了手,後頭擁簇尾隨而來的校尉見了柳乘風這個動作,頓時整齊劃一地駐足,柳乘風孤身一人走上了這書房的臺階,沉默了片刻,按著腰間的寶劍,朝著這書房裡頭的人朗聲道:“卓下柳乘風,特來拜見劉大人,驚聞劉大人身體不適,不知大人貴體好些了嗎?”
裡頭沒有動靜。
耳中所能聽到的,只有狂風的低吼和雨聲的浙瀝。
柳乘風耐著性子,繼續道“卓下柳乘風,渴見劉大人。”
終於,裡頭傳出了一陣咳嗽,緊接著,便聽到聲音道“請進。”
一個校尉乖巧地小跑上前,為柳乘風開了門,幽森的書房裡居然沒有點蠟燭,一片黑暗,柳乘風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他進去的那一刻,一隊校尉立即行動,將這書房圍了個水洩不通。…;
書房的外頭已淪為了人間地獄,各種慘呼此起彼伏,可是在書房裡頭卻是靜籟無聲。
書桌之後是紋絲不動的劉吉,劉吉坐著,整個人似乎已經僵硬,他的表情並沒有畏懼,也沒有威嚴,很是平常,彷彿冇看破了生死榮辱,什麼都已經看穿了。
可是他的眼睛,卻連柳乘風都感覺到了一點異樣。
這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眼睛裡流露出了人類的所有情緒,有憤恨,有默然,有不屑,還有殺氣。可是若你仔細去看,卻又發現這眼底的最深處又似乎透露出了一絲無奈,一絲徹骨的疲憊。
書桌之前是一方小凳子,柳乘風沒有做聲,直接坐了上去,兩個人就是這樣相對而坐。
良人……
劉吉嘆了口氣。
這頭氣聲飽含著什麼情緒,連柳乘風都分不清楚了。
柳乘風只是身體像標槍一樣挺直坐著,看著眼前的這個人。
這個人……曾經進士及第,曾經光耀門媚,曾經鮮衣怒馬,曾經手掌天下,他卓鄙,他無恥,可是正是藉著這股對權利的**,他一步步爬上來,他侍奉過三個皇帝,歷經兩朝內閣,他心思陰險,可是手段卻是毒辣無比,他被人戲稱做棉花,可是他仍然屹立不倒。
可是現在命……
現在的劉吉在柳乘風面前實在太普通了,普通得柳乘風都有了錯覺,眼前這個人,怎麼可能是一個飽讀詩書的翰林,怎麼可能是一個歷經宦海的學士。
劉吉又嘆了口氣,他終於要說話了。
他的聲音帶著沙啞和疲憊,其實他根本不必問自己犯了什麼罪,只需看柳乘風的篤定眼神,他便已經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老夫年紀不小了,不成想最後竟是落到這個下場,也罷,終究是黃梁一夢,廉國公想必已經磨刀霍霍,能和老夫說幾句話嗎?”劉吉的語氣很鎮定,可是他的眼神卻很是不安。
柳乘風抿嘴微微一笑,道:“劉大人想說什麼儘管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