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一年,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只為某天遇到某一個客戶,眼中會閃爍出晶瑩的淚花,重重地點頭說“對”,然後豪氣地掏錢,買。
奚午蔓靜靜看著老師,看著她翻動的嘴皮,看見她門牙上的結石。
她肉嘟嘟的臉像糯米餈,厚重的齊劉海遮住她的額頭與眉毛,她露出的臉看上去是個長方形,橫著的長方形,就像某個初學者在紙上畫的那樣。
只是初學者只分黑白灰,把平面變成立體,不會畫上單眼皮的眼睛,幾乎看不見的短睫毛,扁扁的鼻子,小小的嘴巴。
老師在說。
奚午蔓細細地打量,那近看也無比光潔的白皙的面板,那小小的眼珠裡閃耀的灼灼火光。
那不是一張臉,是一張麵餅,一張嵌了兩顆小小的黑色玻璃珠的麵餅。
厚重的劉海不能撩開,因為眼睛上方沒有鑲眉毛,也沒有額頭。
這張麵餅的脂粉味很重,令人生厭。
到底是誰把這張麵餅放這來的?
奚午蔓有點煩,將手中的鉛筆穩穩放在黑漆金屬畫架與木畫板間的空隙。
“對了。”老師的故事戛然而止,她找到比講故事更重要的事,“你最好買下這盒筆,因為學畫畫的話,會用很多筆。”
看著老師故意舉到面前的兩小時前開封的那盒8b鉛筆,奚午蔓明白老師的意思。
“我不需要,謝謝。”奚午蔓說。
“你現在覺得自己不需要而已,我剛開始學畫畫的時候,也覺得不需要買很多筆。”老師一副過來人的說教姿態。
又來了。我當初,我覺得。
那是餡餅的事,關別人屁事。
奚午蔓感到反胃,就像暈車,她需要找個地方吐一下,起碼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於是她站起身,打算離開這間門窗緊閉的畫室,被老師叫住。
“你要去哪?”那張麵餅上的嘴唇啟合。
關你屁事。
奚午蔓緊抿著唇,將到嘴邊的四個字壓至無聲。
她並不認為有任何必要給老師一個合理的解釋,她不想跟老師再多說一句話。
那兩顆小小的玻璃球來回轉動,似乎要表現出警覺,奚午蔓卻想到陷進蜜罐裡出不來的老鼠。
它拼命掙扎,最終死在它曾嚮往的甜蜜裡。
在死亡面前,“關你屁事”四個字除了徒增怨恨,起不了任何作用。
“衛生間。”奚午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