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枚,在他手裡。
韓菀是初春生的人,那年外祖母四十大壽,母親攜他南下賀壽,姨母懷胎五月,壽宴上,他和未出生的小表妹指腹為婚,交換了玉佩為信物。
韓菀玉佩喜鵲在左,他玉佩喜鵲在右。
「表兄。」
韓菀低低說道,值得慶幸的是,她和楊於淳的訂婚並未開始過大禮,僅當初交換的一枚玉佩做信物,而母親很早之前,就將玉佩交給她收藏。
楊於淳驚訝一瞬,很快恢復鎮定,他扶起韓菀,頓了半晌,「表妹,這是為何?」
韓菀愧疚:「阿菀有愧。」
她抬頭,誠懇解釋:「表兄應知,韓家如今境況,阿爹早逝,二郎卻還小。」
她也沒辦法,韓琮不但年紀小,還體弱,至今,她和孫氏依舊小心翼翼,生怕一錯眼就養不住他。這樣的韓琮,就算幾年之後長大了,只怕也難承受韓氏重擔。
「我不想將韓氏交到外姓管事手中,財帛動人心,除了第一個胡榮杜義,還會有第二個。」
「如今的曹邑宰,便是他日前車之鑑!」
說到此處,她脊樑不自禁繃緊了,聲音堅定起來:「阿菀是韓氏血脈,爹爹長女,韓氏遇危不明之時,我當承起重擔。」
她看楊於淳,愧疚,低聲:「阿菀不欲外嫁。」
她向面前人鄭重道歉:「是我的不好,我也不想辜負盟約,可是……」
只能二選一。
「想定以後,便約見表兄,阿菀有愧,不敢再耽誤表兄。」
「請表兄體恤,恕罪。」
將玉佩置於掌心,她深深一福。
陳懇陳情,一拜再拜,不管之前考慮得多周詳有多少把握,到了這一刻,韓菀也是忐忑的。
她低下頭,下意識屏息。
靜謐一陣,她心絃不禁繃緊了。
「表妹請起。」
楊於淳沉默一會,其實是驚訝。
韓菀讓他驚訝了。
今日之前,其實兩人也就見過寥寥幾面罷了。他待韓菀溫和,那全因她是他的表妹,是家人還是未婚妻,其實兩人很陌生。
他對韓菀的印象,很美,嫻靜端莊。
只不過,端莊嫻靜並不鮮見,郇都貴女大多如此。至於美貌,那也不會動搖楊於淳的心智。反正,就是一個比較模糊比較尋常的仕女形象。
方才一席話,讓楊於淳徹底改觀。
韓家情況他知道,他沒想到韓菀一個柔弱女子,卻有如此決心,這般堅毅的行動。
他看了韓菀,較上次所見韓菀下巴尖了,她瘦了,卻脊背挺直,雙目灼灼,那是一種誓要守住祖業與之共存亡的堅毅決心,讓她眸光生出無窮光彩,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楊於淳俯身扶她,室內炭火足,她卸下厚重大氅,他甚至能感覺到她肩背青萍般瘦削柔弱,卻繃得緊緊,充滿韌性。
楊於淳不由生出幾分敬重,他扶起韓菀,見她目露忐忑,他道:「不必驚慌。」
「承重不易,表妹切記珍重自己。」
垂目看韓菀掌心託著的玉佩,他伸手,接了過來。
「右佩置於家中,明日才能還給表妹。」
楊於淳語氣沒有變化,依舊和煦,韓菀大喜,他這是接受了。
是的,楊於淳體恤韓菀難處,他接受了。非但如此,二人重新落座後,他止住韓菀的再三道謝,安撫幾句,沉吟半晌後,他道:「此事,可暫不公佈。」
韓菀驚訝抬頭。
楊於淳目光幾分瞭然。
並非留戀不捨,而是體恤韓菀難處,韓菀想退婚,卻不是孫氏向侯府提出,而是她悄悄遞信約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