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觀蓮淡斂的眸線落在男人胸前,平視著,她再次頷了頷首。“煜少爺,我信你的,所以不怪華家。我知道,如果咱們家硬要把事鬧開,那些人官官相護,這一拖也不知何時才有結果,很有可能把易家家業全拖垮了,也還追究不出個所以然……即便真能一狀告到朝廷去,皇朝給了關注,遣欽差來查辦,辦到底說不準也是殺頭大罪,你華家怕要被扣個『冒名頂替』的欺君大罪,脫不了干係的。”
雖未迎向他的注視,但她明顯感受到男人深邃目光的專注力道。
她被盯得全身發熱,不自禁薄身微挪,往後退了一小步。
“所以,煜少爺別擔心,我沒打算爭什麼,更不願打這場仗,『易家錦』的名號也不會因這次『春貢』就變得沒沒無聞,我只想把織錦的技藝傳承下去,做一位易家『師匠』該做的事。”
黃土曠地上的風突然以迴旋之姿揚起,隨身捲上,人彷佛籠罩在無形的緊繃裡,繃得連呼息都不太容易。易觀蓮唇一咬,正要鼓起勇氣看向靜默不語的男人時,整個人卻驀然大震,喉中險些滾出驚叫。她的細瘦上臂分別被一雙厚實手掌握住,像兩塊烙鐵突然左右夾攻煨過來般,害她驚得直挺挺的,雙肩縮緊,兩眸不禁瞠圓。
“你……你怎麼了?”
他怎麼了?
展煜一時間極難將思緒化作言語。
他沒怎麼,只是胸臆鼓脹,血液奔騰,雙目發亮。
他原有許多話要對她道出,但此時此刻,那些話皆成多餘……既然如此,他可有其它話對她言明?該是有吧……他至少該對她說說……
“觀蓮姑娘願成全,展某感激不盡。”道完,他放開她,雙臂抱圈,彎下身深深打了個揖。
他鄭重道謝的舉止讓易觀蓮感到好不自在,不自在了,心音跟著加促,赧意隨即漫起,然後為了掩飾羞澀,她五官泛凝,秀顏整個兒端定而下,又變得好生嚴肅。什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什麼“往後聽憑閣下差遣”、“甘為閣下兩肋插刀”等話,全都不需說,正所謂“大恩不言謝”啊!展煜最擔憂的就是易家對“春貢”之事不願輕放,硬碰硬的結果誰都沒好果子吃。儘管在這事上,華家確實對不住人家,但再如何,他也免不了要護短,這心情自是煎熬,然而,她卻輕輕淡淡、四兩撥千斤地把難題給解了。
恩情太大,謝言不足以表意。
他華家總歸是欠了她易家一回。
認真打完揖,他緩緩直起身,心緒仍顯激昂,使得他略黝的俊面浮出暗紅。
咦?姑娘家生氣了?
前一刻不是才溫言幽調化去兩家窘迫之局,怎麼神色說變就變,連唇瓣上隱約抿彎的軟弧也拉平了,而眉眸定定然沈斂著,眼觀鼻、鼻觀心似地肅凝起來。
究竟所為何事?他冒犯到她嗎?
“觀蓮姑娘,是不是展某!”
“……沒什麼好感激,我、我……”
“你別來理會我”這帶有瞋意的字句險些逸出唇,易觀蓮乾脆搖搖頭不語了,身子一旋,隨意選了個方向走去。那模樣彷佛氣得不願與他多談。
展煜這會子倒卻愈看愈奇了,似是探究出什麼,腦海中倏地刷過一道模糊念想——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並非氣惱誰,而是姑娘家的臉皮著實嫩薄,禁不住他這麼大剌剌地打躬作揖?
他因她的決定而心緒激盪,對她興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賞,他相信,適才直望進她眸底的一雙眼,肯定將自己激烈的意緒全反應出來了。
他嚇著她了……噢,不對,該是說,她不習慣應付旁人的盛情切意,只要內心感到不自在,覺得羞赧了,她便下意識想擺出最能讓自個兒放鬆的模樣,而“師匠”的姿態她端持慣了,擺來擺去,自然是這副沈眉斂眸的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