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越過神學院的高牆,無聲無息地湧了進來。
國際異族事務聯合委員會的培訓教材裡,開篇是這樣寫的:
遠古,“諸神”隨著迷霧而來……
這是異族來源的官方解釋。那是諸神的時代,許多古老的神話與傳說都能在那裡中找到源頭。
如今,一些古老文獻中還能看見那段歷史的影子:古埃及古風時期的一份紙莎草紙上寫道:光明之神出於迷霧;出土於阿卡德帝國時期的一塊黏土板上也有相似的記載,只是這一次,神明換成了“安”,蘇美爾神話的天空之神。
在那個遙遠的時代,迷霧橫亙世界。跨越兩個世界,從彼岸到此岸。
長樂山的霧就是那個時代最後的遺存。當寒歌第一次站在它的面前時,她就認出了它。
寒歌凝望著翻滾的霧氣,心潮湧動。
遠古的迷霧是否也如今夜一般掠過這個世界,把那被遺忘的過去變成一片白色之海?
彼岸的星空依然燦爛嗎?
唱詩班教室的門在合頁轉動的“吱啊”聲中開啟,濃重的血味再次向寒歌襲來。儘管現場經過徹底的清掃,但侵入磚縫與泥土中血液已經開始腐爛發酵,在揮之不去的惡臭中散發出死亡和恐懼的味道。
寒歌取下面紗,看見了鏡中的自己。
籠罩著她黑暗在她的面容上染上深淺不一的陰影,像畫者手中失敗的畫筆,扭曲了她白日時美麗的五官,令她顯得怪異醜陋,令人厭惡。
鏡中的方哲也在看著她,神情和平時沒有兩樣。他從不會像別人那樣,畏懼夜裡的她。
“準備好了嗎?”方哲問。
她默默點了點頭。
電筒熄滅,亮起燭光。
敞開的大門,風聲和黑暗,燭光照亮的巨大的鏡中,兩個身影並肩而立。昨夜的情形想必與此相似。
十二人,在燭光中等待。
等待“神”的降臨。
霧氣已至,淹沒了無名修道院。
“你在哪兒?”寒歌低聲問道。黑暗裡無人回答。燭油淌下,沾在她的手背上,有些溫暖。
白色的霧氣模糊了燭光。
她知道,它會來的。
這是歐陽云為它修建的祭所。冬季的濃霧將它帶回了闊別數十年的殺戮之地,它曾在這裡品嚐盛宴,又怎會輕易離開?
還有方哲。
在修道院外的停車場上,那東西襲擊了站在霧氣邊緣的方哲。
寒歌至今感到後怕。如果當時她再慢半秒,便是血濺當場。
可為什麼是方哲呢?
這說不通。那東西殺人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必須先看見它。但方哲沒見過它。如果他見過,他就不可能活到現在。
寒歌仰頭看向方哲,方哲衝她一笑:“你說它會不會放我們鴿子?”
她搖頭。不會。它的獵物,它一定會下手。寒歌不想讓方哲來當這個誘餌,但方哲說這樣把握更大。
兩次屠殺,相隔七十餘年。錯過今夜,再想找它,可能就要再等上七十年了。
霧氣更濃,鏡中開始有了一些東西,朦朧不清,像是一片灰色的布帷。
慢慢地,先是出現了那東西的輪廓,隨著它從背後向兩人靠近,鏡中的影像逐漸清晰。
一個近於完美的生物,有著和人一樣的軀體,修長勻稱。
它似乎是一位男性,懸浮在空中,巨大的薄膜般的雙翼在身後完全展開,輕輕地,有節奏地撲打。
霧氣繚繞。
迷霧開啟了諸神的時代。
遠古諸神,世界的精靈,曾經存在但又消失的傳奇,都來自那片遠古的迷霧,來自迷霧後的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