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
那家僕會意地走了下去,來人當即上前焦急道:“閣老,前些日子嚴厚昭上報,湖廣學政的汲水集中多有大逆不道之語,李大人已經被處死,家中也多被流放絞殺,凡是經手此書的人無一倖免,如今錦衣衛已然朝閣老這兒來了。”
張懷宗枯皺如老樹一般的手微微一顫,手下的魚竿不由一動,原本已然浮上水面,正試探地準備叼食魚食的魚被驚得尾巴一擺,登時拋棄了到嘴的致命美食,隱匿到了水下,只餘微微殘留的波紋。
“走了好啊,走了你也能保條命。”
張懷宗看著冰口之下,衰老而欣慰的聲音響起,那來人當即焦急道:“閣老”
張懷宗唇角泛起一絲冰涼又無奈的笑意,手中慢悠悠地收起那魚竿,一點一點彎腰,將那裝著魚的桶提了起來,顫顫巍巍地起身走向池塘邊,再行動遲緩的弓著腰蹲下,一反手間,將桶裡的水和魚都倒了個乾乾淨淨。
“知道了,你去吧。”
木桶回到地面,老人疲累的喘息聲響起,這一番體力活兒在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面前也是極累的,張懷宗撐著膝蓋緩了許久,在來人不能理解的眸光下,漸漸笑著背手,看著這冰封的池面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條命,是躲不過了,活到這把年紀還能有什麼畏懼。”
說到這兒,張懷宗顫巍巍地轉而側首問道:“少亭與文淨如何。”(注:文淨是譚吾貞的小字。)
來人聞言當即回答道:“顧閣老在閣老走之後便有些隱憂,因而趁著淮河秋汛之時,舉薦譚閣老親自南下治水,如今譚閣老治水有功,聽聞連聖上也說,大興能治水的唯有一位譚文淨,嚴氏父子雖想將譚閣老牽扯其中,陛下也應了,因而批准將譚閣老逐出內閣,貶為南京工部侍郎,至於顧閣老,嚴氏那尚未有動靜。”
“好,好。”
張懷宗聞言連連點頭,只要保住了譚吾貞便好,少亭果然不負所托啊。
“如此我也放心了。”
張懷宗一邊說著,一邊轉而朝那人走,擦肩之時,張懷宗默然頓下,終究低聲開口道:“告訴少亭,莫要為我求情,我這條老命不值得他們來救,從前說的與他再飲,只怕是不可了,讓他將來到了桃李天下之時,將那美酒倒於地上,我也就能瞑目了。”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來,迷亂了眼前的一切,呼呼的寒風攜著這冰封池塘的寒氣更是凜冽逼人,老人遲暮而無憾的聲音輕飄飄地消散在這冰冷的空氣中,讓人難掩悲傷。
“閣老”
那人語中哽咽,張懷宗卻是擺了擺手漸漸遠去。
茫茫大雪之下,那個沾滿了雪花,顫顫巍巍背手躬腰的背影,如同漸漸落下的夕陽,讓人生出無限的悲涼來。
待到晚膳之時,張府的所有晚輩都集在一屋之內,張懷宗看著眼前充滿了新生的面孔,既欣慰又悲涼,一家人已是難得如尋常百姓家一般,同坐一桌,談笑生樂。
張懷宗的唇角與眸中皆是不掩的笑意,眾人熱鬧間分明是一派天倫之樂的場景,可只有透過燈光仔細打量,便能看到每個人笑眸中的悲涼與哽咽,既熱鬧又酸楚。
直到入夜時分,穿著寢衣的張懷宗與夫人靳氏靜靜地坐在屋內,聽著窗外簌簌下落的雪聲,隔著桌案,張懷宗的手不由探出,覆在靳氏的手背上。
“這些年來,我忙於朝政,有時數月不歸家,有時乾脆住到了內閣,教子養孫的事,都落在你一人身上,辛苦你了。”
年歲已老的靳氏端穩的坐在那,低頭看著覆上來的手,原本包在眼中的淚水微微湧動,卻是被她生生抑了回去。
“這輩子與你在一起,我從未覺得辛苦,便是再苦也是甜的。”
張懷宗聞言眼角微動,皺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