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窗朝裡望,瞧見垂紗床帳內有團小人影。
好像沒有睡著,是縮在那兒了。
看了看那窗,又看了看裡頭的床榻,秋慧嫻吩咐:“搬個凳子來。”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沒太反應過來。
茵兒卻是已經機敏的到了院子裡,搬了個圓木凳來擺在窗前。
秋慧嫻捲起了裙襬,踩著木凳跨進了窗內。
兩個婆子瞪大眼睛。
院子裡的守衛也不由側目。
啪嗒!
秋慧嫻進去便將那扇窗關上。
眾人只聽得裡頭隱約傳來謝煥稚氣的怒罵聲:“誰讓你進來的?出去、出去!”
秋慧嫻聽他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和哭腔,邁步上前打起一邊床帳,便看到謝煥一張小臉上滿是淚痕,眼眶裡還蓄滿了淚水。
他沒有在睡覺,而是一個人躲在床角偷偷哭泣。
秋慧嫻掀起了床帳,也像是掀起了他心裡矇住的那層紗一般,傷口暴露,酸澀難堪。
謝煥憤怒地朝著秋慧嫻丟出枕頭。
小孩子沒什麼力氣,那枕頭被他丟出來直接掉下了床,連秋慧嫻一片衣角都沒有砸到。
秋慧嫻把枕頭撿起來,重新擺到了床上,捏著帕子去幫孩子拭淚,沒有詢問什麼。
她仔仔細細地擦拭著謝煥臉上的淚痕。
謝煥卻是盯著她哭的更厲害了。
秋慧嫻嘆了口氣,丟下淚溼的手帕,輕輕把他抱在懷中,拍著他的肩膀無聲安撫。
先前謝威說起謝煥那個“姑姑”,秋慧嫻心裡還惦記著玉香郡主私奔的事情沒多想。
回到昶楓園,把事情處理完了,茵兒送上飯菜的時候,秋慧嫻又回味那些話,忽然間明白了,上一次謝煥病重哭著喊姑姑。
那怕不是喊謝七小姐,也不是喊謝三小姐。
而是喊那位自小陪伴他長大的姑姑,那個已經不在人世的謝長羽的妾室。
秋慧嫻便又想起謝煥下午回府時候,在馬車上忽然不說話了。
秋慧嫻嫁入謝府之前,對謝府的事情都做了一些瞭解,尤其是對謝長羽的事情。
她自然知道,謝長羽那位妾室是在臘月生產的時候亡故的。
這般一聯絡,秋慧嫻便猜測,謝煥是不是想起了那位姑姑,所以下午心情忽然不好了,這便過來瞧一瞧。
果不其然。
謝煥先是小聲的唔唔哭泣,後頭卻是哽咽的大哭起來:“我想姑姑……”
他也很想和別人訴說這份想念。
可這裡的所有人都和婉寧姑姑沒有關係,他們不認識婉寧姑姑,沒有人懂得他的想念。
僕人和玩伴都不是他可以訴說想念的人。
父親是和婉寧姑姑有關係的人,可是每次他與父親說起婉寧姑姑,父親總是沉默以對。
父親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父親怕是也不喜歡他絮叨地說那些過去的事情。
他的想念無處訴說,只能在這深夜裡一個人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
快過年了。
那一年就是這個時候,婉寧姑姑不在了。
他那時還小,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天,只記得就是在過年之前。
他看著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看著那些人拿著紅紙包裹的年貨,提著紅燈籠,想到的是那一年幾乎被鮮血染紅的整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