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目光中波光流動,掃視群臣:“‘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朕其實是沾了父祖的光的,不過,這句話細細思量,於家,乃是敗家之言,與國,卻是亡國之音。後人乘涼而不栽樹,那後人的後人還有涼可乘?‘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就因為不是代代栽樹,一旦老樹亡死,乘涼的猢猻自然一鬨而散!”
“朕不願做那隻知乘涼不知栽樹的皇帝,所以朕登基以來,不貪鐘鼓之樂,不愛錦衣玉食,不戀嬌娃美sè,只以jīng誠對待天下。”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語氣忽然嚴峻了起來:
“朕以寬為政,是為了繼承皇考遺命,因時而化,並非寬而無當,開頭是初見成效的,可是如今呢?”乾隆的臉sè已經變的鐵青,洗白的牙齒咬著下唇:
“大約底下的官員們以為朕的‘以寬為政’便是要‘和光同塵’了,就是粉飾太平?苛捐雜稅,翫忽職守,草菅人命,毫無顧忌,以為朕施仁政,是懦弱可欺之主。今rì朕就告訴你們,朕立意開創大清萬世之基業,效仿聖祖為一代令主,順朕此心,犯言直諫由爾,痛批龍鱗由爾,逆朕此志,則三尺之冰正為汝等所設。”
其時軍機大臣制度rì趨完善,朝中大事盡皆由乾隆與軍機大臣商議行事,大朝只是流於形式,往rì無非是說些“有事出班早奏,無事退朝”之類的話頭,報些風調雨順,某地祥瑞的事情,誰成想今rì大朝伊始,乾隆就變著臉sè說了這些話,那些平rì裡和顏悅sè,溫語諄諄的形象全部不見,聲sè俱厲,口氣也犀利刻毒,如刀似劍。
底下群臣不知什麼事觸了乾隆的黴頭,聽著這一番誅心之言,二百多人個個變sè,直挺挺跪著,一聲咳痰不聞。
傅恆卻知道這番話是衝著自己來的,想起那句伴君如伴虎的古話,一時間簌簌而危,低著腦袋一句話都不敢說。
高恆也低著腦袋,不時拿眼掃傅恆一下,心說準是自己的枕頭風奏效了,心中暗暗得意。
乾隆滿意的看著底下群臣的表現,呼的出了一口氣,從龍椅上起身下殿,站殿太監連忙扯著公鴨嗓喊了一句:“退朝——”群臣趴伏地上,跪送乾隆出宮。
滿朝文武並不見明瑞,乾隆當時沒問,出了殿便衝高大庸道:“昨兒不是讓你傳旨明瑞今rì一早捉拿善寶之後遞牌子入宮麼?是人還沒來,還是被擋到外頭了?奴才們辦事真是越來越不成體統了。”
“回主子話,”高大庸笑道:“大公爺是九門提督,奴才們巴結還來不及,哪敢攔他?據說是有些事耽擱了些時間,來的晚了些,正逢主子大朝,不敢中途而入,在謄本處隔壁的那間房子候著,還問奴才主子高興不高興呢?”
“哦?覲見還問朕高興不高興?你怎麼說的?”
高大庸忙躬身道:“太監不得干政乃是祖訓,奴才不敢多嘴。”
“嗯,”乾隆不置可否,由高大庸引著到了明瑞等著的地方,也不通知,徑直而入,見明瑞正伏案寫些什麼,便微微笑道:“好你個承恩毅勇公,原以為你是個直腸子,想不到也會舞巧弄智,什麼事要趁你主子高興才能說呢?”
明瑞是福康安的堂兄,三十多歲的年紀,一表人才,與福康安有些相似,抬頭見是乾隆,好像並不吃驚,扔筆起身跪倒行禮道:“臣確有密奏,這是件掃興事,臣是不想在主子高興時擾了主子的興頭。”
乾隆面sè一沉,心中有些感動了,卻沒說什麼,坐到高大庸用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