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
慶賀勝利的歡宴已經持續了近兩個時辰,縣衙大堂裡熱氣蒸騰,四溢著烤肉和剛熱好的黃酒所散發的香味。浪港寨的三位當家——趙櫓、蔡禾、至善坐在上首暢敘離情,時不時發出一陣歡笑。
被鄭九派來提親的,喚作鄭廣的年輕人緊挨著上首坐著,嘴角掛著笑容,眉眼間有著福建人特有的精明。幾個頭領輪番上去敬酒,他酒到杯乾,神色絲毫不亂。
趙瑜同樣緊挨著趙櫓,與鄭廣隔著大廳相對而坐,在他身旁就是長兄趙瑾。這個剛滿二十歲的青年全然不同於趙家人特有的圓臉矮個,身材頎長、劍眉星目,是個人見人誇的俊俏郎君。兄弟倆坐在同一條桌前,兩人各喝各的酒,互不交言。偶爾的,出於禮節碰一下杯,總會不出意外地在對方眼裡看到一絲掩不住的厭憎。
而下面的小頭領們就放肆了許多,各自摟著從縣中官吏家抄來的女子,上下其手,大呼小叫,划拳賭酒,熱鬧非凡。
大廳裡有位歌妓——她是城中僅有的一家青樓的臺柱——正撥弄琵琶,婉轉而歌。然而在熊熊爐火、觥籌交錯和醉言亂語的喧囂覆蓋下,沒人能聽清她到底在唱些什麼。
從熱水中撈出酒壺,給喝乾的酒碗滿上,一仰脖子,趙瑜一口把酒灌下。
“二弟!”坐在一旁的趙瑾笑著勸誡,修眉俊目中藏著得意,“你有傷在身,別喝得太猛。”
“多謝大哥提醒。”趙瑜漫聲應著,又斟滿了一碗。舉碗對著趙瑾,“還沒恭喜大哥定下一門好親。”
趙瑾也拿起酒碗,悠然道:“既沒換帖又沒下聘,現在賀喜……早了點。還是為二弟你這次的功勞喝一碗罷。”說完便一飲而盡。
趙瑜卻放低了持碗的手,搖頭道:“我哪有什麼功勞?若非兄弟們拼命,我早死在城頭上了。這碗酒……應該敬給戰死的兄弟!”手一翻,深色的酒漿潑灑在地面,立刻就滲了進去。他甩手把酒碗丟在桌上,不理臉色鐵青的趙瑾,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向趙櫓告個罪,便向門外走去。
外面的庭院分外空寂,溼冷沉重的空氣彷彿幕布把喧鬧都堵在了大堂中。前面遠處的大門上燈籠高掛,兩個守門士兵擠在一起,默默地吃著晚餐。雖然兩人看上去有些慘淡,但比起身後的美酒佳餚,趙瑜更願意同他們一起喝著冷酒。
他拍拍因酒精開始脹痛的左腿,隨後準備起步離開。
“二郎。”有人叫了一聲。趙瑜轉頭,是趙文追了出來。
趙瑜朝他笑笑:“機會難得,怎麼不多享受一下?”
“那二郎你為什麼要出來?”
“裡面太熱太鬧,我又多喝了點酒。”趙瑜笑著,“在大哥身上嘔吐可不是件有禮的事。”
趙文沉默著,突然嘆了口氣,“……不過是大郎要跟鄭家結親罷了,何必耿耿於懷。”
“呵呵……連文兄弟你都這麼想,那大哥也不會懷疑了。”看看瞪大眼睛的趙文,趙瑜笑得更加燦爛,“我有那麼小氣嗎?”
“原來二郎你都是裝的!”
“不全是。”趙瑜回頭看看燈火通明的大堂,拉起趙文,“我們還是邊走邊說罷。武兄弟帶人守著鐘鼓樓,恐怕孤單的緊。”
趙文扶著趙瑜,慢慢走在去鐘鼓樓的路上。
跟擦身而過的巡城兵士打個招呼,趙文問道:“文兄弟,在你看來為什麼鄭九突然要跟我家結親?”
“……是因為我浪港寨幾年來勢力大漲罷?換作是三五年前,那條吃人不吐骨頭的鯊魚會拿正眼瞧大郎一眼?!”
趙瑜皺眉搖頭,“雖然在東海上,鄭海狼跟爹爹齊名,但他畢竟只是在暗地裡指使人打劫商船,並未像我浪港寨一般公開扯旗造反。現在跟我家結親,他良民的身份還要不要了?……聽說他還花錢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