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撫一驚,急忙下車施禮。
慕容恪神色和悅,臉色雖然蒼白,雙目卻炯炯生威:
“貴使遠來辛苦,寡君忝備薄酒,迎勞足下。”
臨漳五里,漳水湯湯。
漳水之表,五臺並峙,這是曹魏的遺物,如今便如同這中原的河山一般,顯得有些破敗了。
但天子旌旗,虎賁儀仗,一事張揚,便又恢復了幾分當年的氣象威儀。
郊勞賜宴,禮不過三巡。姜撫例行公事地呈遞國書禮物,領受回書回禮和私人賞賜,不時偷眼窺視正座上的大燕天子慕容俊。
慕容俊神色儼然,不言不笑,只在肯綮處微微點頭。三巡甫畢,他忽地瞠目喝道:
“致意王景略,好自為政,彼此相間有日!”
姜撫背上登時冷汗橫流,不敢多言,禮成而退。
秦人的車馬在范陽王鐵騎的簇擁護送下獵獵西行,漸漸消失了。慕容俊緩緩站起身來,凝望西方,嘴角浮出一絲冷笑。陡然,他雙手撫胸,“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午夜的皇宮,寢殿內外一片漆黑。幾個當值灑掃的宦者宮人,提著燈籠,沒精打采地走來走去。
太原王慕容恪坐在病榻邊,擔憂地望著榻上兀自昏迷不醒的皇帝。可足渾後和太子坐在另一側,神色既緊張,又有些迷惘。
“賢弟……”慕容俊的嘴唇微動,緩緩張開雙眼。眾人急忙直起腰,圍攏過去。
“你們、你們都出去,我要和賢弟單獨說幾句。”
可足渾後一手扶著太子,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慕容俊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又咳了幾聲。
望著一行人的背影漸漸消失,慕容俊重重喘息著,似乎漸漸回覆了幾分精神:“賢弟,朕、朕有一事相托……”
慕容恪急忙跪下:“陛下所託,臣定當竭力不辱使命。”
慕容俊的臉色忽然凝若秋水:“如今天下紛亂,西秦、南晉,強鄰覬覦。瑋兒年幼無才,不堪重負,為了大燕的祖業社稷,我要效仿宋宣公,廢子立賢,把、把皇位讓給你,你要……”一陣咳嗽吞沒了他最後的話語。
慕容恪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此際卻不禁冷汗涔涔:“父終子及,禮所當然,臣是何人,至死不敢妄為!”
慕容俊忽地坐起來,臉上綻出幾分怒色:“你我同父同母,自家手足,何必虛情假意,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
慕容恪跪爬半步,話語中已夾雜了哽咽之音:“兄長若真以為小弟能擔負天下重任,難道就不相信小弟能輔弼少主,安定大燕江山嗎?
慕容俊一把拉住兄弟的手:“賢弟肯做周公,我便可以安心去了……”他的臉上泛起了疲憊的神色,“賢弟還想用什麼賢良為臂助嗎?”
“李績忠誠幹練,必能……”
慕容俊點點頭:“是啊,李績才能品德,彷彿乃師賈堅,理應重用,只是,唉!”他的臉色有些憂鬱無奈。慕容恪知道,皇帝是擔心太子對李績的宿怨。
皇帝緊盯著太原王,似乎等著他說下去;慕容恪也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欲言又止。
“啟奏陛下,吳王命世子慕容令入朝問安。”
君臣二人幾乎同時眼睛一亮,慕容俊的臉上也一下添了許多生氣:“快宣!”
慕容令又長高了不少,眉宇之間,隱隱有了乃父的影子。
“佳兒最難得,佳兒最難得啊……”皇帝望著眼前的年輕人,想起死去的長子和不成器的嗣兒,不覺陣陣心酸。
“臣父,慕容垂致意陛下,願為陛下牢固北方藩籬,並命臣入京,宿衛陛下左右。”
慕容俊半晌無言,忽地大聲道:“門下,傳詔,宣召吳王即刻入朝輔政。”
“吳王怎麼還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