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紅轉過頭來,忍不住說:「二嬸此刻怎會在二叔身邊。」
臺青摔下電話,撲在床上嚎陶大哭。
尹白愛莫能助,過一刻電話又響,仍是沈錦武找女兒。
尹白說:「臺青很難受。」
「尹白,你替我照顧她,」一聲太息,「她母親過些日子會來看她。」
尹白見二伯自顧不暇,也不去提到父親入院之事,連聲答應,放下電話。
那邊沈太太好不容易睡著,忽被哭聲驚醒,嚇得一身冷汗出來打探,「什麼事什麼事?」
尹白忙說:「二伯伯離了婚。」
沈太太沉默一會兒,終於對這件事首次置評,「不拖不欠,也算是一名好漢。」
尹白大吃一驚,沒想到母親會有這種反應。
臺青忽然劇烈嘔吐起來,描紅連忙扶她進浴室,沈家人仰馬翻。
唯一的男丁又進了醫院,氣氛頗為愁苦。
擾攘到深夜,尹白看著臺青睡下,才與描紅到露臺聊天。
尹白忽然說:「雖說好的女兒比男孩強,但你瞧,一有什麼大事,就好像沒有一個站得出來說話的人。」
描紅答:「臺青是略見反應過激。」
尹白說:「不能怪她,換了是我,也許表現更差。」
「尹白,做我們比做你要艱難。」
此話怎說?
尹白看住描紅,月色下只覺妹妹五官秀麗,紅粉緋緋,出來這些日子,許是心寬,許是香港的水上適合她,容貌比從前更見出色。
她說下去:「我與臺青成年後才離開家鄉,到了貴境,一則要對那邊同胞交待,二則想在香港揚名立萬,身上包袱重似千斤,時時刻刻想做足一百分,相當痛苦。」
尹白笑,「很多來自臺北及上海的女孩子成就非凡。」
「我會不會是其中一名幸運者?」
「香港土著也有壓力。」
一次尹白觀看電視播海底奇觀片集,知道有種深海魚,據說要身受百多公斤壓力,尹白即時覺得物傷其類,香港人太似深海魚,弄得不好,即成齏粉。
描紅說:「但是你們有種天生的豁達,完全不計較人家說些什麼,一於我行我素,各自修行,這種作風我最羨慕。」
尹白笑,少管閒事,多賺銅鈿,確是港人英雄本色。
「我正努力學習多做事少說話。」
「香港人也有許多許多陋習。」
「呵暇不掩瑜。」
尹白笑道:「我代表所有香港人向你致謝。」
尹白感喟,香港人冷暖自知,留學期間,華裔學士舉辦同樂會,馬來籍女生一曲拉薩沙揚就顛倒眾生,臺灣同學連做帶唱上臺表演高山青,大陸代表自然有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輪到香港,不知如何交待。
尹白嘆一口氣。
第二天,三姐妹一起去醫院做探訪。
沈先生精神不錯,手臂上雖然還纏著各種膠管針頭,人已無大礙,靠在枕上,與女孩們說話。
「一病就變衰翁了。」他感慨。
尹白用粵語說:「再過三十年就差唔多。」
臺音講國語:「三叔越說越遠。」
描紅索性用滬語:「我也聽勿明白三叔講些啥閒話。」
沈先生一直笑。
笑能醫治百病。
留下沈太太在醫院,三姐妹見附近快餐店人不多,便進去充飢。
無論什麼地方,貨色標價相廉,客人路數就雜,隔壁一桌小阿飛無聊貪婪地用眼睛逗她們三姐妹。
尹白見已經吃得七七八八,本想息事寧人,退位讓賢,誰知那幾個輕佻的男生開口挑逗:「睇正野吖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