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如何?”宋景秋痴痴的笑了,“沈君柯,自小我們便長在一塊,我一直視你如兄長。你待我一向親厚,我也感激你。我十二歲時,卻是你求著婆婆要娶我為妻,你在外征戰,我亦是嫁給你,你書信與我,你說,不替我父報仇,你誓不還。如今你回來了,你卻休妻再娶。你告訴我,你待如何?”
“宋氏……”耳邊是沈君柯拔高了的嗓音,火灼得她疼,她終是拿出那封休書,當著沈君柯的面一點點燃盡。
那休書上,“此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幾個字如針紮在她眼中。
各自婚嫁?他倒是輕易的做到了,她呢?無依無靠,如今又被人逐出了門,這天地間,哪裡還有她容身之處!
這便是她自小一同長大的沈郎啊,她牽起嘲諷的笑,任憑手上的火舌灼燒著手指,及至休書化為灰燼。
“十里香風?”宋景秋看著那金字招牌落在地上,朝天大笑,“草木有情知春秋,十里香風思良儔,茶點雖美人離去,不教真情付東流?”她細細地念著,“不叫真情付東流?沈郎,你沈家,如何配得上“十里香風”這四個字?”
誰都知道定國公府風光,聖寵不斷,可實則,定國公府每日開銷無截止,內裡早就空虛。她接掌之後,盡心經營家業,方才挽回頹勢。
而這“十里香風”,便是定國公府最大的收入來源。她入府多久,在香料行就呆了多久。及至後來,她幾乎全心都撲在這鋪子裡。如今看著這“十里香風”,竟是最大的諷刺。
而她的婆婆為了儘快休了她,竟連她手頭的那一串鑰匙都忘記收回。或許並非忘記收回,堂堂的定國公夫人,怕是吃透了她膽小怕事懦弱的個性。
日子太久了啊,十年,她竟忘記了曾經他的父親是個多麼驕傲的人,她是父親的女兒,本該一身驕傲。
“若知有今日,我情願從未嫁與你。”
香料行裡的香料燃燒之後,散發出濃烈的香味,這一會混著火焰的濃煙,像是宋景秋的催命符。一陣火襲來,她終是喘不過氣來。
這一把火,終於燒出了她的怨氣。也罷,這無情無義的地方,留戀還有何用。
她宋景秋,終是在死前快意恩仇了一把,要死,便讓這十里香風同她陪葬。
“景秋!”死之前,她聽到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一個青衣的身影閃身進了火場,抱起她就要往外衝,她閉眼前,終是看清那人火光之下的臉。
“沈君山……”
沒想到送她最後一程的,竟是他。
據《大齊雜記》記載,建元十年八月初五,京師益都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定國公府的那場婚禮,盛況空前,多年後依然為人稱道。二是,安平街上十里香風不慎走水,那場大火燒了大半夜,香料行的香料燒了大半,其中不乏珍稀香料,安平街上空香味半月不曾散去。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這場大火中,還有個香消玉殞的宋景秋。她恰如人間的一粒塵埃,未曾掀起半絲波瀾。
建元十年八月初八,大齊國南部,建州。
好吵。胸口好悶。
“阿九,阿九……”她不熟悉的聲音,一聲聲在她耳邊響著,越發吵得她頭疼欲裂。
“娘,你別哭。我找了大夫來。”很和悅的男聲,可是她依然是不認識。她皺眉,想要避開這些紛亂的聲音。
“娘,妹妹動了,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呀。”
不知道是誰,拿著針扎著她,她的意識漸漸清晰,腦子中一道亮光閃過,原本全部都不屬於她的記憶全部湧入她的腦中,她呼一下睜開眼。
她皺了一下眉,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胳膊,腿,茫然地掃視這個看起來家徒四壁的屋子,最後停留在那個看起來像是四十多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