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嚐嚐雅法的鮮橙,看看矯健靈活的以色列大兵開著玩笑收拾槍支的撤軍場景。
然而,他最終還是沒勇氣打包走人。醫院裡沒人知道原委,估計他是感覺到想象中迦南地的物華天寶、牛奶蜂蜜都是不現實的。與其到那裡南柯一夢,倒不如就在這裡渾渾噩噩。
“是呀,大衛人不錯。”莫里斯接著說。“比大多數人都好,相信我,他們我都認識,每個人我都瞭解。醫生,護士,護理員和助手,我應當全認識。這兒我都呆半年了,從一月三號開始的。我是這裡的常客。我已經看見先後三個死在那床上。”他一本正經地說:“這就是為什麼我的原則是不要太親密。”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不與任何人深交。”
他把胳膊從一圈靜脈滴管裡擺脫出來,翻身側臥,背對奧格爾。凝視著樹叢撕破斜陽在草坪上留下參差斑駁的綠色,還有空中被風扯碎的片片雲彩,他疲憊地喃喃自語:“主啊,又一日,又一文呵。要是身體好,這日子倒不賴。”
體驗完美(2)
奧格爾心裡感覺恐慌。他是頭天晚上住院的,是在他上班暈厥之後。他覺得咽喉發緊,一股溼氣鑽進腹股溝,沿著脊柱侵到了腰背部。
“醫生什麼時候來查房?”他盡力保持語氣平緩,小心翼翼地不露出內心的焦急。“我什麼時候見我的醫生?”
“你急個鳥!”莫里斯說。“在這兒,你得學會等。你的醫生要是跟其他人一樣的話,他高興啥時來就啥時來。別想著趕緊離開這鬼地方。他們從來就想不到派個人來這病房,提高提高效率。”一想到這,他氣得把假牙咬得嘎嘣響。
莫里斯說得沒錯。奧格爾的醫生只是在自己方便時才偶爾露一面。即使這樣,奧格爾還是每天上午坐在床沿上等待,醫生來查房時,他就仔細盯著他們,端詳著走廊裡面,奢望能看到巴特利特醫生露一面,哪怕他滿口說出難懂的醫學行話,揮動一下那治病救人的神手,都能像大仙一樣驅走患者心中因病情不詳而遭受的折磨。但連續四天的等待和接二連三痛苦、恥辱和令人疲乏的體檢讓他初步認識到什麼叫做認命。另外,他還明白了其他事。
奧格爾年紀還輕,不到30,尚未認識人吃五穀生百病這一現實,尚不瞭解悲傷和不幸是啥滋味。可坐在床沿邊,看著虛弱的病人,或步履艱難,或輪椅推行,一個接一個地經過門口時,他第一次嚐到了那種滋味。他們有的拄著柺杖蹣跚,有的撐著牆壁挪步,有的揪著護士胳膊踉蹌而行,有的坐著輪椅被護理員推著一閃而過。昏聵的老太婆瞪大好奇的眼睛東張西望,吐著蛇一般的舌頭叫喊著半個世紀前自己所生的孩子的名字,滿頭白髮一根根支楞著猶如隨時可以隨風飄去的蒲公英。有個腎病患者坐著輪椅緩緩滾過,大腦被再也無法排出的體內毒素所控制,他恬靜、悄悄地偷著笑,那條腫得一塌糊塗的腿擱在羊皮墊子上,爛熟得發光,青紫斑斕,樣子嚇人。一個心臟病患者手術以後第一次下床哆哆嗦嗦走了幾步,他的面部因為緊張而抽搐,身上的浴袍敞開,露出胸口那烏青色的刀疤。還有患糖尿病的,壞疽冰奪走了他的一條腿,只能拄著手杖一瘸一拐。他面色蒼白,眉頭緊蹙,神情專注,焦慮不堪。
看著這群人走過,奧格爾搓了搓自己潮溼的手掌,挪了挪拖鞋裡冰涼的雙腳。沒事可做,也沒人來幫忙排解這令人厭倦的寂寞,因為他以前懶得交朋友。本質上他是那種靦腆的人,但很早就學會了以憤懣的方式來掩飾自己的膽怯,日久天長,在他那原本真誠的臉上,那張坦率的嘴早已練成了憤世嫉俗的刀子嘴。他對生活充滿了神經病患者的那種偏見,而且認定所有的努力從長遠看都是荒唐的。這使他很不討人喜歡。大多數人對他絕望、乖戾的觀點不以為然。當然嘍,辦公室的人還是給他送來了慰問卡和鮮花(他是當場暈倒在眾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