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直是這樣,關鍵的時候簡直像是老天爺都眷顧他,連拳腳都像是有章法似的,簡直比得過練家子——就是殺虎一出,就夠人稱道了,但這樣的爆發又好像透支了他全部的氣力,待硬撐到一切都結束,他就鬆懈得被抽走了神氣一樣。
水溶上一次叫皇帝知道他們北靜王府的能耐,還是那次秋狩,他動用了自己的煙火,叫人知道他們王府有人跟著他來到了圍場。也不知道是皇帝實在是太擔心小兒子,忽略了這一點,下頭人也心照不宣地略過不提,還是皇帝只是知道了,裝作不曉得。但有了那一次,水溶忽然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是要王府的傳承,還是要自己的命?”他想起母妃當初哭著問他的話。
母妃的意思很明確,她是北靜王府的女主人,但卻是一個母親。女人對於婆家同孃家,從來都是複雜的態度,但對於兒子,不管是嚴厲、寵愛,還是其他,都是捨不得的。更何況相依為命這麼些年,叫她放棄兒子,那就是再割一次肉。所以,她幾乎沒給水溶選擇的機會:“媽求你,別叫媽太難過。”
女人,有可能在家裡一貧如洗後依舊堅強地過日子,卻很少有幾個能扛得住失去兒女的痛楚的。
水溶是個孝子,他甚至想著,好歹已經林沫到手,就算看著林沫的面子,皇上應當也不會動他。而北靜王府,不再是唯一能庇佑他的依仗,甚至很有可能,是皇帝忌憚、厭惡他的緣由。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與皇權相爭不會有好結果,他更沒有這個膽子去拿雞蛋碰石頭。如若真的放手,能活得更久一點……這樣的想法也不是沒有。
卻連自己都覺得,這簡直是在利用林沫。
他們的腳程不算慢,但也絕對說不上快。因為天氣的緣由,到了傍晚,才遇上北靜王府的三管事石鍇同廣通錢莊在沈城的掌櫃的元達立。扒開破爛的棉絮,先搬出一堆沒用的鍋碗瓢盆,擦乾淨上面的黑泥,赫然是銀色的光亮。林沫咳嗽了一聲,他睡了一下午,現如今剛起,覺得整個人凍的都要僵掉了:“清點一下。”
元達立想表一表忠心:“侯爺放心,絕對一錢也不少。”石鍇卻沉默地搬出了最裡頭的秤來。元達立聰明地閉上了嘴。
核對完了,林沫才扯開笑容來:“辛苦元掌櫃的跟我們吃這一趟苦了。再往前去就危險了,你還是先回沈城去,回頭戶部的人會去找元掌櫃的,決不讓你白辛苦。”
“應當的應當的,舉手之勞罷了。”元達立忙道,“侯爺這話可就客套了。別說是這麼跑跑腿的活,林侯為國為民,小的盡些綿薄之力,心裡也寬慰些。”
林沫知道他也就是嘴上客氣客氣。廣通錢莊地位一直不如其他幾個,如今票號也多以大通等幾家為準。然而廣通的大掌櫃看起來,卻是個聰明且湊趣的人。元達立在沈城立根,此間頗是熟悉,甚至和佔山為王的土匪都有些交情。這一趟下來,由林沫幾個大張旗鼓,引去大部分的火力,他二人偽作投機倒把的商販趕路,倒比他們更便宜一些。
“明天就能到漠河了。”林沫嘆了口氣,問大家,“今晚是連夜趕路,還是稍事休息?”
其實做領隊的,最忌諱的就是處處詢問手下。只是他倒是在水溶懷裡休息了一天,其他將士卻是昨兒個擔驚受怕浴血奮戰過,現如今又趕了一天的路,疲憊交加。
只是有個小官卻道:“侯爺,咱們帶著銀兩呢,可不敢歇在這荒郊野外的,索性與大軍會和,也安心一些。”
這話說得輕巧,但到了漠河,戰事緊張,到時候哪裡還有歇息的機會?
一時間,大家贊同的有,抱怨的有,吵成一團。
“吵什麼吵?”水溶喝道,“都辛苦一些,回頭一人十兩銀子!”他甩出一張銀票來。
眾人面面相覷,都安靜了下來,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