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終於明白,這是我作為一個蘇聯人逃離不了的命運,但如果我是一個普通人,也許我沒有立場來保護你們,”伊萬補充了一句:“我會後悔的。”
“但是,”王耀嘆了一口氣:“他們說你脾氣很壞,我從沒覺得你脾氣很壞。伊萬,我看到你,看到安德烈,會覺得心情複雜,有時候我看到我自己,也會覺得心情複雜。我,我覺得如果沒有經歷戰爭,到列寧格勒與你相見的我,好像應該是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一個,”王耀不知該怎樣說,他想了片刻:“也許會是一個更好的人。”
伊萬明白他的意思,也許在他經歷戰爭之前,他是不明白的,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雖然他是一個士兵,他的課本總是以戰爭作為講題,但是他在那個時候從未想過失去和平的樣子。他嚼讀著戰例,但思考的卻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思考的問題。
愛,以及生活。
“我生在戰火中,”王耀接著說:“我從未嘗過和平的滋味。即便我的家庭富有,即便我到了許多平靜祥和的地方,但我卻從未真正從戰火和侵略中逃脫。唉,我們一見面就說這個話題,不好。”
伊萬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想要把手從檔位上拿下來,去握住他的手。然而卻沒來得及,他得調一個檔位,為了儘量緩慢的碾過前面的雪溝。
“我們想想和平吧。”伊萬嘗試著重新笑起來:“和平的蘇聯,還有和平的中國,說不定還有和平的德國和日本。你會做什麼?”
“我,”現在這個時候,德國這個名字和日本一樣足以刺痛心靈,王耀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可以帶我去南京,讓我看看你小時候的生活。”伊萬知道自己無法想象南京,無想象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那裡有怎樣的建築和人民,那裡是有怎樣一條大河穿過其間。
王耀還是搖搖頭:“對不起,我,這一生,也許努力過,但我,可能走不出去了。我是一個囚徒,和平以外的囚徒。”
“我們很久沒一起談這麼多話了。”
“對。”其實就幾個月,但卻覺得時隔久遠。
“我在想起那個人的時候,會覺得平靜一些。”伊萬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帶任何感情,就像是在說一件最平常的事情一樣:“在戰壕裡的時候,在指揮所裡的時候,在和別的指揮官一起站成一排,親眼看著司令吞槍自盡的時候,我就想起那個人,我時常想起那個人,這樣我會覺得好受一些。”
“……”
“讓我倍感折磨的就是懷疑,我懷疑那個人是不是已經死了,畢竟這裡已經是地獄,有很多種死法可以供每個人選擇。所以,我希望他能答應我,無論如何要答應我,至少帶我去他的故鄉,我不可能靠想象去了解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地方。”
“伊萬,”王耀覺得有些苦澀:“要把南京重建成原來的樣子,需要很多年很多年的時間,也許要一輩子。”
“會比重建列寧格勒的時間更久麼?”
“……”
“王耀,我渴望得到一個希望。”
“什麼希望。”
“和平以後的希望。”
“我揹負了太多!”王耀呆呆的看著車外的風雪,今夜的暴風雪讓夜空變得格外的寧靜,沒有斯卡圖的夜空,只有暴風雪的夜空,王耀呆呆的看著,想著自己曾鄭重許下的承諾:“我不能背棄我的承諾。”
“什麼承諾,小夥子,你們說的話為何我都聽不懂。”那個嚷嚷著要聽電臺的老太太突然又說話了,她從後車廂看向駕駛室:“你們有熱水麼?”
王耀像突然睡醒一樣,換上了和藹的笑容,把暖水壺遞給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