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感慨,想抬手,卻發現手臂沒有力氣。
——是昨夜和夷湘那一場決鬥、消耗了自己太多力量罷?
他心裡陡然一凜,迅速地看了沙曼華一眼,不知道這個丫頭是否看出了自己此刻的狀況——“夷湘死了,你便是教主。”想也不想,他驀地開口,試圖穩住她的心,“招集教民前來吧,我現在便在神殿內舉行儀式、與你封號。”
“嗯?”然而沙曼華怔了一下,沒有表示歡喜,環顧著四周屍橫遍地的樣子,再也忍不住:“怎麼會這樣?……夷湘怎麼會殺祭司大人?她、她昨夜的樣子就像瘋了一樣!”
“她是瘋了。”祭司冷笑起來,隱約帶著徹骨的失望,“權欲激得她發瘋了……她想殺掉我、做真正的教主!我給她的已經夠多,她卻總是不知足。”
勉力調著內息,他慢慢扶著地坐起來,巡視著儼然修羅場的月宮,嘴角浮出冷笑:“沙曼華,看來當年我是小看了你的潛質——十五年後,你居然有了射殺蠱王的力量?西域大光明宮,果然也是名不虛傳。”風涯微笑,眼神卻是冰冷的,示意:“扶我起來!”
沙曼華上前扶起了白衣祭司,感覺他的手如冰一樣寒冷。
“看來,倒是你沒有辜負我當年的心血。”側頭看著惴惴不安的女子,風涯嘴角慢慢溢位笑意——忽地抬起手,在沙曼華頰邊劃了一下,勾出一彎新月的形狀:“我原本還在想、夷湘死了,該從現任的兩位侍月神女中選哪一位當教主?——看來如今是不用費腦子了。”
然而沙曼華臉色蒼白下去,頓了頓,彷彿鼓起了勇氣,才開口:“祭司大人……我、我不是為了當教主才回來的。妙水婆婆染了瘴毒,都說只有您才能治,所以我……才冒昧再回到這裡,求您救她。”
“為了那個老婆子麼?”風涯再度詫異,蹙眉看了一眼白獅上馱來的老婦,“她染了桃花瘴和碧蟾蠱,沒救了。”
“祭司大人,求求您救她!”沙曼華嚇了一跳,哀求,“只要還有一口氣,以您的力量、都能將她救回來!”
風涯的眼神卻一直是冷淡的,“那老婆子不是教民,憑什麼要我救她?現在我們拜月教和明教、早已經沒有瓜葛了——中原在剿滅魔教,我可不想把我的教民拖下水。”
沙曼華拉著他的衣袖,蒼白了臉:“祭司大人,求求您。”
“你答應留在教中繼任教主,我就救她。”風涯冷冷扔下了一句話,再也不和這個哭哭啼啼的女子糾纏,“否則,就去準備她的後事吧!”
為了清理月宮,用掉了整整半個月。那些蛇蟲的屍體遍佈牆角溝渠、甚至連簷角天花上都有,彷彿全南疆的毒蟲都源源不斷地趕到靈鷲山、並將此作為最後的墓地。
夷湘應該是用了份量驚人的召蠱藥引、把藥味瀰漫到四野,以至於在她死後,那些毒蟲還在陸續不絕地趕赴靈鷲山。月宮裡所有教民都在努力與那些遍地蠕動的蛇蟲鬥爭,用盡了一切手段。那些過慣了養尊處優日子的侍女們、時不時地為一隻爬到裙裾上的蜘蛛尖叫。
風涯從迴廊上走過,看著神聖月宮中從未有過的混亂景象、只覺得好笑。
看來,活得長久些還是有好處的,起碼總有些新奇的樂子可以看。
“昀息,她還不肯出月神殿麼?”走過迴廊的時候,他詢問身邊的弟子。那個白衣垂髫的少年有著高爽的額角和深碧色眼睛,明朗卻深不見底,應也是跟著大祭司修行了不少年,舉止風致居然和風涯宛然相似。此刻聽得師傅詢問,便低下頭去回答:“是的,神女一直在月神殿裡為妙水祈禱,三天不曾出來半步。”
“求那尊玉石人偶有什麼用?”風涯冷笑起來,一拂袖,轉頭離去,“想不到那丫頭還這麼倔,當拜月教主有什麼不好?居然拂逆我?”